淳于明和慕君已然出城,二人并肩而行,沿着小路赶往沙州。淳于明道:“你怎老跟安素素过不去?今天酒馆那么多人,这若传出去,岂不让她在江湖上更无威信,更是难堪?”
慕君道:“怎么?你心疼她?”淳于明一呆,道:“我……唉,当我没说。”慕君道:“可你明明说了,我还亲耳听见,如何能当没说?而且你也不看看,安素素跟顾成峰你情我浓,寸步不离,你还何必心里惦记着安素素?”
淳于明目瞪口呆,大叫道:“我没有,我只是……唉,好吧,其实我确实有点……我和她是朋友,心疼一下,好似也不会天理不容。”
慕君蓦地心里一酸,道:“你承认了?可你当她是朋友,她却认不出你。而且也没救过你,也没看过你,你却一直关心着她?”
淳于明道:“我不也没救过她,也没看过她,但她并非不关心我,我相信她也把我当朋友。只是咱们这打扮……那你易容之后,站我面前,我不也没认出你?”
慕君气苦道:“是,我易容术太高,没让安素素认出你,我真对不起你。去吧,回去找她,别跟着我。”展开轻功而去。
淳于明在她行去的登时,猛地揪心一疼。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快步追去。却听前面慕君暴喝一声道:“别跟着我!咱俩再也不是什么朋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淳于明闻言心里更不是滋味,蓦地踌躇半步,但想起与慕君往日的种种,忙迈开步子,再次追去。
二人一人在前面疾奔,一人在后面急追。本是决绝的离别,却成轻功的较量。慕君的内功虽现在比起淳于明颇有不如,奈何混罡无影腿,来去无影,快如闪电。而淳于明的纵云术,说到底是一种配套剑法使用的步法。在与人激斗时,方位莫测,飘来忽去。但这长途奔袭,与混罡无影腿自不可同日而语,等量齐观。莫非轻功底子扎实,内功精深,估计二百丈,便已被慕君甩开。
二人越行越远,淳于明起初还能望其项背,此时只能看到前方模糊的一道人影。但又追三十丈,慕君的人影由小变大,由远及近。原来她不知因何,停下脚步,躲在一片树丛后。淳于明追到近前,慕君直接“嘘”了一声,淳于明忙蹲在她身边,凝神屏息。慕君道:“听!”
淳于明竖耳听去,只听竟有匆匆的脚步声行来,越来越近。过得片刻,脚步声已到耳边。淳于明拨开树叶,看了一眼,竟是一群丐帮弟子。不过沙州丐帮大会在即,大家都往沙州去,这些人却往沙州外去,当真有点奇怪。
慕君盘算道:“我们往正西,这些人却正东。而且想必这些人早已到沙州,不知因何,要去东边。而他们为首的还是丐帮九袋弟子,想必是丐帮副帮主或长老之类。”
淳于明细细一看,这百十丐帮弟子,为首是九袋,接着是八袋,最低是六袋,必是丐帮的高手好手。虽穿的破破烂烂,但都手按兵器,神情肃穆,脚步整齐,且速度极快。而且除了脚步声,这些人其它任何声音都没有,包括呼吸声,宛然是一队虎狼之师,死亡之师。
待这些人走过,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慕君才道:“我们跟着他们。他们此番往东,定有所图。闹不好是冲……哼!你的红颜知己去的。”
淳于明惭愧道:“我没什么红颜知己。只是事不宜迟,我们快追。”慕君冷笑一声,率先追去。
二人不敢深追,唯恐被发现,毕竟这群丐帮中人都是高手。纵然武功未必是绝顶高手,但听到点古怪声响,自然不在话下。这些人到达浏阳城西十里的树林便即停下,淳于明和慕君悄悄的一步一步挪过来,距他们四五丈远,隐藏在树丛后,隐隐约约听见他们说道:“陈长老,安素素与顾成峰、陆向天、百三翁、游松,五人一同从桂水前来沙州,并未带其他任何人,此时他们想必还在浏阳。但据浏阳城内探马,飞鸽传书来报,他们稍作歇息,已准备离开浏阳,而此长松林,便是他们必经之处。”
那九袋弟子陈长老道:“好!我们在此设下埋伏,等他们经过,便暗器迷烟全发。务必得杀了安素素,阻止她参加沙州丐帮大会。至于顾成峰四人,若万不得已,尽可杀!”
淳于明暗惊:这些人竟是来杀安素素的。
那些人登时布下渔网,肉眼极难看见的绊马细绳。各自找好藏身之处,脸上蒙起湿布,迷烟竹管、暗器已握在手。等待安素素等人经过,便一哄而上,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淳于明心道:这些人果真有备而来,显然事先早已经过稠密策划。不但东西准备齐全,布置极快,而且还脸蒙湿布,以免吸入迷烟。
慕君拿出匕首,轻轻的悄无声息割下衣角,揉成两个如玉米粒般的布团,递给淳于明,道:“堵住鼻孔。”
淳于明点了点头,接在手里,塞进鼻孔。而慕君又揉两个布团,塞进自己的鼻孔。慕君道:“咱们先静观其变,若安素素他们不敌,咱们再出手。若敌,咱们便走。”淳于明点头道:“好。”
过不多久,“噔噔噔”的阵阵零散马蹄声便已传来。不仅淳于明和慕君,连那些埋伏之人,都心提到嗓子眼,手里捏把冷汗,大气都不敢喘。
几眨眼的功夫,安素素、顾成峰率先骑马行来,身后便是陆向天、百三翁、游松。马蹄声很好的遮掩了一切声息,但安素素等五人又行十几丈,刚经过树林,突然几声马儿长嘶,马蹄已被极其锋利的绊马细绳整齐割下。五人忙跃马而起,顾成峰大叫道:“不好,有埋伏。”
陈长老大喝道:“动手!”
嗖嗖嗖的暗器声不绝于耳,梅花镖、袖里箭、麦芒针,甚至火弹,齐刷刷的冲五人打去、掷去、砸去、扔去。嘭嘭嘭的几声响,几匹马已被火弹炸的粉身碎骨。而五人都各自使尽看家本领,或躲或挡,或避或格,以免中暗器或火弹。
顾成峰闪身躲在一棵树后,暴喝道:“何方妖人,竟敢在此暗箭伤人?敢不敢现身一见?”
那些人并不理会,五花八门的暗器火弹,齐刷刷的招呼他们。突然啊呦的一声惨叫,游松左肩已被袖里箭打中,正中琵琶骨,差点把锁骨打穿。安素素见势不妙,急喊道:“快撤!”正想往后逃去,谁知身后竟也埋伏的有人,而且一直按兵不动,突然瞬间一齐现身,接着又是暗器打来。
安素素除了打狗棒法,并未学过其它任何用兵器的武功。但她自觉或公认,幽若兰花掌强于打狗棒法,以至平日不曾下功夫去练,身上也从不携带任何兵器,只能用掌力打落暗器。不过掌力有聚有散,有凝有放。这些风吹不起,落水不沉的麦芒针,极难受力。掌力拍去,只能改变方向,却不能打落。而且这些人的暗器好似无穷无尽,刚打落一地,紧随又来好似遮空蔽日,笼罩自己周身要害的漫天暗器。不知不觉,安素素刚出掌欲打落麦芒针,谁知麦芒针已扎进手心。安素素登时吃痛,清脆的叫了一声。
顾成峰听到声响,忙赶来相助。把她挡在身后,或拳或掌,打落一堆暗器。脚挪一寸,都能踩到地上的暗器。
陆向天深知这般下去,难免命丧于此,大叫道:“冲上去杀了他们,不然咱们如同瓮中之鳖,腹背受敌,估计要横死在这些卑鄙无耻、暗箭伤人的恶贼手里。”说罢挥舞长剑,冲向丈许之外,躲在树后放暗器的两人。
陈长老又喊道:“放迷烟!”话音刚落,数十人继续放暗器,数十人开始吹迷烟,想必之前已做好人事安排,各司其职,整洁有序,进退有秩,收放自如,攻势不停,威力大增。登时树林里弥漫着漫天白烟,闻着十分刺鼻,慢慢白烟如大雾遮眼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安素素等人已陷入绝境,不但迷烟一经入鼻,头晕目眩,昏昏欲睡。而且眼前雾蒙蒙一片,暗器从哪打来只能听到声响。而普通人,有眼睛的人,纵然听风辨器武功再高明厉害,但陷入这般境地,恐怕还不如一个瞎子。仅片刻之功,五人都已中招,后背、臀上、腿上、肚上、胸上、肩上,基本全身都已被暗器打中。安素素的脸还被一根麦芒针划开一道小口子。
只听一声闷哼,年纪最大的百三翁已吸入迷烟过多,栽倒在地。饶是顾成峰神勇无双,智谋过人,这会也没了主意,只能任人屠戮。而又是一声闷哼,游松也昏阙过去,栽倒在地。
顾成峰一边得护着安素素,一般得出掌出掌打落暗器。自然而然便要呼吸顺气,也吸入大量迷烟,双膝一软,蹲在地上。心道:完了。枉我英雄一世,统率群豪。风来雨去,出生入死。也不免中人埋伏,受人暗算。最终落到这般田地,惨死于小人之手,死无葬身之地。怒嚎道:“敢不敢报上姓名,让我顾成峰死个明白?”开口一啸,不禁又吸入不少迷烟,头更加的昏沉,头晕眼花,烦恶不安。
陈长老厉声道:“顾成峰,我平日敬你是英雄豪杰,本不愿对你出手,但你万不该多管闲事,而且还是别门别派的闲事。你就下地狱去见阎王爷,我保证给你留个全尸。”
顾成峰心念一动,道:“莫非你们是丐帮中人?”
陈长老冷笑道:“你还很聪明,那便更留你不得。放火弹,炸死他们!”
蓦地传来几声惨呼,原来顾成峰随手抓起地上的暗器,顺着刚才听见陈长老喊话的方向,打了过去。数名丐帮弟子,万没想到顾成峰会以其之道,还之彼身。猝不及防,身中暗器,惨叫出声。
而与此同时,数十枚火弹掷了过来。顾成峰忙抱起已将近昏阙,躺在地上双眼一睁一闭,眼皮都快抬不起的安素素,纵身躲开。
淳于明再也按捺不住,道:“咱们动手。”慕君冷笑道:“好,安素素中这么多暗器,也算解了我心头之恨。”蓦地从怀里摸出几枚铜币,打向那些丐帮弟子。
那些丐帮弟子毫无察觉自己身后竟也有人,等反应过来时,已被铜币打中,入肉寸许。有些命不好的,当即被铜币打中后心,惨叫不停,奄奄一息。
陈长老大惊道:“身后有人,你们快去拦住他们。”登时二十个丐帮弟子,调转方向,把手里的暗器打向淳于明和慕君的藏身之处。淳于明和慕君躲在树后,除了火弹,其它暗器奈何他们不得,不过这般被拖住,如何相救安素素等人?
淳于明焦急道:“咱们冲出去。”慕君摇了摇头,道:“今日大势已去,他们这些人暗器手法都极为高强。咱俩冲出去,未免躲得开。”
淳于明深知慕君绝不愿为安素素、顾成峰、百三翁、陆向天、游松,以命犯险,但她说的都是实话。这些人的暗器手法虽比不上冯玉阳,乃至颇有不如。但二十个人同时发暗器,那岂是一个冯玉阳比得上?简直是七八个冯玉阳。自己贸然冲出去,恐怕也难逃一死。
但淳于明忽灵光一闪,摸出新打造的尺许短剑。慕君定睛一瞧,此剑上竟有小孔,共有六孔。只见淳于明把三寸剑刃蓦地拔下,剑柄却变成一支短笛,当真巧夺天工,奇思妙想。这把可剑可笛的兵器,便是淳于明数月以来的心血成果。
淳于明横捏此笛,凝息屏神,稳住心绪,深吸一口气,吹奏起秋月映泉剑琴曲。时而高山流水,时而气吞万里,时而婉转清扬,时而柔雅顺和的曲声飘荡在一片迷烟的林中上空,别有一番风情,好似人间仙境,高山流水,而非杀人之地。
慕君一愣,心想:他还有这等本领?为何从未听他吹奏过曲子?而且此曲虽悦耳动听,让人心旷神怡,却为何越听越困?
但随着此曲转段,笛音越来越快,不免听着越来越烦躁。一个头能有几百个大,让人正想自己动手把自己脑袋割了。
慕君越来越感烦恶,忍不住捂起耳朵。但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内力竟随他的笛音在涌动,准确的说,自己体内内力正在自己不知不觉中,与他笛音所发出的内力抗衡。登时惊道:“你吹的是……”心绪一急,情绪一冲,热血一涌,内气一散,话未说完,却已昏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