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着蜻蜓点水的一吻,谋划着终成眷属的对策,思索着言出如山的承诺,登时不知该何去何从,一筹莫展。按理说自己已答应朱淑妍,不再见慕君,为何又答应慕君,总有一日要娶她?违心之事,谁没做过,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为自己的良心寻找一些安定。
沐浴着晨曦的初光,脚踏着清晨的露水,缓缓朝南京走去。但往东行不过五十里,却蓦地听到厮杀声。他急忙跑了过去,只见居然是公孙大娘带来的那些人,与美智子狭路相逢,正在激战。而美智子本刚经恶斗,大耗功力,此时背上臂上已被砍出血口,咕咕冒着鲜血。但地上倒下的尸体,已有二三十具。眼见存活的六七十人,又要扑杀向她。而她已左右支拙,刀法凌乱。他不再思索,抽出玉剑,冲了上去。玉剑所到之处,兵器齐断,肢体横飞。但他不想再开杀戒,抓住美智子的后心,提着她往南逃去。
这些人的轻功远不如他,三十里之外,身后已无追兵。而恰巧跑到一处湖边,他便放下美智子,跑去抄了几口水吃。而美智子自顾自敷药疗伤。
二人经过刚才答应慕君不再相见一事,四顾无言。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美智子才道:“怪不得你们中原武林人士,都不会输掉决战,便即自尽。原来你们这每日都有决战。经历得多,自然看得淡。”
淳于明淡淡一笑,道:“是啊。要输一次就自尽,中原武林没人了。”美智子道:“你们这好乱,好复杂,不过我喜欢。但我得谢谢你刚才又救我一命。”淳于明道:“不必了。适才在江边,你舍身相助,咱俩扯平,两不相欠。只是你怎跟他们打了起来?”美智子道:“他们问我有没有见过你们,我当然说我见过。他们问我你们在哪,你和那位姑娘正在说悄悄话,我不想让他们去打扰,便不理他们。谁知他们却动手,这便打了起来。”
淳于明点了点头,道:“那你如何?”美智子道:“都是皮外伤。那些人武功不高,若非我大损气力,能把他们全杀。”淳于明道:“也是。那伙人的高手,都已死在江边,其他人都是三脚猫,不值一提。不过我该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美智子道:“好。”
淳于明从地上坐起,正要走,又叮嘱道:“你若真想留在中原,我劝你少结仇家,少干杀人的买卖,不然你活不长。”美智子道:“我有我自己的选择。”淳于明老大没趣,道:“告辞。”闪身而去。并未走远,担心那些追兵再追上她。藏在树丛中,静静观察。但他奔袭恶战一夜,之前又喝一肚子酒,不知不觉睡着。
等他醒来时,已到午后。起身一看,美智子已不见,而湖滩上也无打斗痕迹,看来她没什么事。于是不再久留,返回南京。到得府上,丫鬟和家仆早已回来,各司其位。淳于明简单吃点东西,接着睡觉。
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也来得很冷,连南京居然都十一月飘白雪。淳于明看着茫茫大雪,不禁想起去年迎雪起舞,起早贪黑,发奋练剑的朱淑妍,滑下两行清泪。多美好的人,说没就没,红颜薄命,世道多艰。
次年开春,淳于明的府上,终于来了一位客人。而沈家庄、公孙剑庄、断魂一刀帮、五异罗门,掌门横死以后,一蹶不振,当然这些帮派门派弟子,都来找过淳于明的麻烦。不过都是下毒、迷烟等江湖伎俩,没人敢跟他硬碰硬。奈何应天王府,有专门试菜的丫鬟,确实毒死过两个丫鬟,但焉能毒死有人试菜的应天王淳于明?而淳于明晚上每日都有人守夜岗,只要府上一来刺客,立即被人发现。而且王府也养了六条狗,听到异响,便汪汪汪直叫。除非把狗毒死或杀死。
不过各大派的掌门都死了,再傻的人也知道,现在找淳于明报仇绝非恰当时机,慢慢等待,以后再说,所以这半年来,找他麻烦的有,但全是些虾兵蟹将,不值一提。
踱到迎客厅,看到来造访的客人后,淳于明微微一怔,似曾相识。这是位老者,双眼迷离,他上来深深一揖,道:“淳于少侠,老朽萧云生,有礼。”
淳于明只感亲切,这人显然是把他当做武林中人,并非是王爷。他不但不觉不尊重,反而觉得很高兴。况且难得有人来看他,不管是什么人,他都很高兴。还礼道:“不敢不敢。无知小辈而已,侠字愧不敢当。”
萧云生双手奉上一掌灿红的金贴,道:“小门小派,斗胆召开一次武林茶会。淳于少侠若有空,还望大驾光临。”
淳于明恭谨的接过,只看上面写道:淳于少侠,明,亲启。万花剑飘门,花不败。恍然道:“哎呦,原来是万花剑飘门的萧长老,我说怎觉好像见过你。这两三年不曾见面,晚辈一时没认出来。有劳贵派挂念。回去烦劳向花门主,转达在下的问候之意。”
萧云生和淳于明,早在三年前的福阳丐帮大会,水雁楼头有幸见过一面,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估计他俩见面,没人介绍,还真顶不准对方是谁。
萧云生笑道:“一定一定。那老朽和门主、副门主,在蝴蝶谷,恭候少侠大驾。”
淳于明道:“好说好说。不过萧长老远来是客,留下喝口茶再走不迟。”
萧云生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小门小派,人手较少,我还得去其它门派送拜帖。不便久留,还望见谅。”
盟主大会时,万花剑飘门也没去,去了估计也没人支持,登不上封擂台。况且他们向来隐居于世,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无论多么精彩,并不怎么神之向往。
淳于明心道:看来这次万花剑飘门,要请的人还不少。道:“既然如此,晚辈不再强留,亲送前辈出府。”萧云生道:“不敢当。请。”一路把他送到府门,目送他而去。
回府打开帖子:敝派邀武林同道:淳于明于五月初五齐聚蝴蝶谷共襄盛喜
万花剑飘门门主花不败
淳于明一怔,仔细回想,依稀记得万花剑飘门的门主不是什么花蝶衣?怎变成花不败?难道改名?还是另有其人?管他呐。既然请我,那我就去。料想他们也不会害我。说不定万花剑飘门还会去请少林武当等门派出席,若有幸见到玄空大师和正虚道长,也很不错。正好可以问问正虚道长,慕君答应了他什么。或许安素素跟顾大哥也会去,能跟他们聚一聚,喝杯酒,不失为一件大乐事。
蝴蝶谷位于福建境内,淳于明四月出发,摇摇晃晃的去往蝴蝶谷,一路上赏花看草,还特意拐到杭州,去看西子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但他蓦地想起与朱淑妍同游玄武湖,莫名伤感,离湖而去。
慢慢悠悠的行到南平时,已四月底。但他发现一路上前往蝴蝶谷这个方向的江湖豪客,都是年轻人,极少有满头白发,胡子花白,而立不惑天命年岁的男子,而且也没见多少女豪客。至于和尚尼姑,坤道乾道,那是压根一个都看不到。但他也没在意,心想是不是自己来得早。少林高僧和武当高道,还在路上。
不两日便到了蝴蝶谷,此谷处于山坳中,是个盆地。谷中遍地五颜六色、色彩缤纷的鲜花,各式各样的花朵,琳琅满目,而且漫天飞舞的都是蝴蝶,几乎遮蔽了阳光。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当真乃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淳于明见了这等景色,心想倘若随随便便的走进谷内,岂不亵渎这一片秀丽奇景?不禁也拿把扇子,穿着一袭青白袍子,云淡风轻,悠哉扬扇,一副纨绔小王爷的打扮,走进蝴蝶谷。
走进谷内没多久,便遇到万花剑飘门的哨卡。淳于明上前递上拜帖,当即有人带他入谷。万花剑飘门的房屋,全是剖开山洞,建在山洞中,可谓鬼斧神工。到处都是自然景观,绿油油,红灿灿,青艳艳,紫珊珊。高山流水,小桥人家,鹤鸣山涧,猿啸攀崖。
淳于明由衷的喜欢这的风和日丽,心想:倘若我能与慕君在此双宿双飞,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站在玉龙山溪边,诵道:“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丽景烛春余,清阴澄夏首。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呦,王爷好雅兴。”淳于明闻声不禁回头,居然是瞿常洛,身后自然跟的是凌山四秀。没想到在这碰到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瞿常洛也拿把纸扇,白袍飘飘,未穿他的官服,显然此次前来蝴蝶谷,都是抱着武林中人身份而来。他冷笑着走到近前,道:“王爷不好好在南京,混日头,熬月亮,怎也来此凑热闹?”
淳于明暗火,他明显讽刺自己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冷声道:“瞿寺卿不好好在京当差,不也来这凑热闹?”
瞿常洛道:“本官来此之前,已给皇上和齐王打过招呼。但据本官所知,应天王好像没有圣旨,不得离开南京一步。待本官出谷时,还劳王爷随本官走一趟。议一议你这抗旨不尊的罪状。”
淳于明冷笑道:“不管我是王爷,还是草民,难道我连点自由都没有?皇上若想杀我,理由多的是。我离不离南京,小事一桩。若瞿寺卿非要小题大做,自当奉陪。”抖开折扇,往山门走去。
走进山门,一眼瞧见萧云生陪着一位一身红白袍,四十来岁,脸如冠玉,半尺柳须,身形俊秀,颇为英俊的中年男子,在寒暄接待诸位来宾。淳于明暗自惊讶:怪不得都说蝴蝶谷乃俊男美女诞生地,四十多岁,居然还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当真驻颜有术,容貌逆长。
其实这男子正是花不败,花蝶衣的堂叔。不过他其实已五十多岁,并非四十来岁。
萧云生一眼看到淳于明,在花不败耳边说了几句。花不败便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到近前,拱手道:“不肖花不败,见过淳于少侠。”
淳于明心道:原来他便是花不败。拱手道:“晚辈淳于明,见过花门主。”花不败道:“不敢不敢。侄女不喜打理俗事,这才把门主之位让给区区。花某刚继承门主之位,便特地邀请诸位武林同道,来蝴蝶谷坐上一坐,闲谈喝酒。淳于少侠能大驾光临,使这万花堂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淳于明拱手作礼,跟着一位门人进殿而去。心想:这花不败从侄女手中,继承来门主之位,想必是怕武林中人多想,怀疑他以大欺小,巧取豪夺,特意举办武林茶会,以堵众口。
门人带着淳于明来到客房,房内花香四溢,醉人心扉。不会又送来两坛花酒,乃是用花瓣酿制的酒,并非是去妓院喝的花酒。然后便是花酥、花肉、花菜、花茶,反正每样东西都带花。淳于明心想:离五月初五还有三日,看来此次茶会的重头戏,还在三日后,自己便在这吃喝三日,静观其变。
打开酒坛,一股扑鼻的花香气,甚是醉人,却让人起不得一点邪念,清爽不凡。于是便自斟自饮起来。
两日后下午,淳于明正在客房床上打盹,忽听有人喊道:“轩月圣教,教主慕君,左护法混通,右护法覃玮,八旗堂长老,到。”
淳于明大惊,道:轩月圣教居然来这么多人。难道万花剑飘门,还给轩月圣教送了请帖?不然慕君岂会不请自来?他容不得多想,急忙跑去门外。来到大殿前,只见不少中原武林之人,都在冷眼看着慕君等人,显然对他们甚有敌意。
花不败深深一揖,道:“慕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快请进。”慕君依然戴顶锦帽,身穿白袍,女扮男装,而她也拿把纸扇,拱扇道:“请。”带着混通等人进入主殿。
淳于明摇头叹息,慕君的排场,每次都比自己大的多。亏我还说想办法明媒正娶她,我看我不倒插门都是好的。也不知那时我说娶她这番话时,她心里有没有笑话我不自量力。登时心中甚为惆怅,转身回客房。
不到一个时辰,却听有人来敲门,他便走去打开门,登时一惊,道:“是你们。”“嘿嘿,掌门,是不是把我们忘了?”居然是青琳、青平、大杨等合一门的人。
淳于明惊骇不已,欣喜若狂,道:“岂会岂会?你们……过得好吗?”青琳叹道:“就那样。没了青颖、青泺师姐她们,合一门现在冷清的多。”淳于明顿感吃了一嘴沙子,苦的张不开嘴。
青平道:“掌……掌门,不如你……回煕煌山?”淳于明摇了摇头,道:“合一门现在你执掌下,有条不紊,秩序井然。这些我都听说过。而且我离开合一门后,给合一门省掉不少麻烦。你们就安心学武,光大门户。”诸人齐行礼道:“是。”
淳于明忙还礼道:“别,我现在已不是你们掌门,你们用不着这样,让别人看见算怎么回事?”大杨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现在我们的武功,都是掌门教的。掌门对我们的大恩,不言而喻。其实我一直想去南京看望你,只是怕你不想见我,我便没去。”
淳于明摸摸他的脑袋,量了量,道:“这两年长得挺快,个子都快撵上我。你们要去南京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岂会不见你们?以后合一门的重担,就落在你们身上。好好练武,好好做人。别学我,落地现在生不如死的田地。”
诸人兀自叹息。乐儿道:“掌……哥哥,我们帮不上你什么忙,你会不会怪我们?”淳于明笑道:“怎会?乐儿。”伸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却见她已豆蔻年华,出落的亭亭玉立,不免觉得男女不便,缩回了手。道:“听哥哥姐姐的话,等你成年时,我定送你份大礼。”乐儿喜道:“真的?那我希望明天就成年。”淳于明笑道:“跑不了。不管你什么时候成年,我既答应送你礼物,就一定送你。”乐儿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太好了。其实哥哥若在南京,没什么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的使唤丫头,不妨把我带去。我什么活都会干。”
淳于明忙道:“不不不,你还得武艺大成,去江湖上行侠仗义,岂能做什么使唤丫头?”乐儿道:“也是。总有一天,我要武功超过素姐姐,跟她一样,去打坏蛋,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淳于明笑道:“这个倒不必学她。她从小调皮捣蛋,你这么可爱乖巧,别让她再把你带沟里。”乐儿甜甜一笑,道:“不会不会。不过素姐姐也不知有没有来参会,我还真想去看看她。”淳于明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但素姐姐乃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花门主岂会不给她送请帖?”
青琳道:“不好说。听说这次万花剑飘门,基本请的都是江湖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姑娘家,出家人,全都没请。我若不是合一长老,恐怕我都进不来蝴蝶谷。”
淳于明疑惑道:“还有这事?”青平道:“是啊。少林、武当、云韶、天音、苗凤门,这些门派都没请。要么是出家人的门派,要么是女子多的门派。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次万花剑飘门的茶会,是为了男人。”青琳道:“嘿,你别说,我也有这种想法。不会是给万花剑飘门以前那个女门主,找婆家?”青平道:“这……谁说的准。”青琳坏笑道:“若真如此,掌门不妨把那女门主收了。听说这花蝶衣,有杨玉环之态,赵飞燕之姿,不比朱大郡主……呃。”
淳于明苦苦一笑,道:“郡主的死,全错在我。她香消玉陨,与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其实有时我也在想,若我和郡主……会不会没有沈连城的事,青阳师兄他们也不会死。”
青琳道:“那沈连城到底是不是掌门杀的?”淳于明道:“是与不是,早已过去。你们想必也刚到这万花堂。赶了一路,快去歇息。明日随机应变。”诸人道:“是。”纷纷告退。
送走他们,淳于明百感交集,若自己没让出合一掌门之位,又是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