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还没死的诸葛甲虎凄凉大笑,道:“想我诸葛五兄弟纵横于世,今日却落到这般田地。若你们没有如此利器,焉是我五禽刀法的对手?”
慕君冷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你这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我早说你们七人,未必是我三……二人的对手,你们非不信。现在后悔,未免太迟。”
诸葛甲虎道:“让我死个明白,你到底是谁?可否真面目一示?”
慕君道:“你也配看我真面目?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一掌震死?”
诸葛甲虎道:“趁我还没死,真气还没散,你不妨过来施展你的化融神功,吸干我的功力。不然等我一死,真气停止运转。你想吸,什么也吸不到。”
慕君心念一动,却转眼按捺住,他焉有那么好心,让我去吸他功力?况且……道:“我曾答应过一人,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吸旁人内力。”
淳于明会心一笑,目光中含有赞许之意。
诸葛甲虎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慕君?”
慕君不置可否,道:“你可以自尽,我给你个体面的机会。”诸葛甲虎凄然道:“死到临头,我已想个明白。我若内功不散,早晚步上五弟,七窍流血而死的后尘。你不妨把我内力吸干,饶我一命如何?”慕君哭笑不得道:“原来你是抱着这个打算,让我吸你功力。你怎不自散功力?”诸葛甲虎道:“我若自散功力,你什么都得不到,焉会饶我性命?”
慕君道:“难得诸葛掌门开口求饶,只要你自散功力,我答应放你一马。”诸葛甲虎道:“好,希望你们遵守承诺。我散完功力后,再也不入江湖。你们就说我死了。”慕君道:“这个我不能答应。你明明没死,我何必骗人?”诸葛甲虎道:“我散完功力已成废人,我的仇家必会来找我。你们若不替我保守未死的秘密,还不如现在把我杀了。”
慕君道:“这样,你既已开口求饶,我再杀你,未免不合江湖道义。只要你散去功力,别人不问我你的事,我决不多提一个字。”
诸葛甲虎道:“也行。谁会闲着没事,找慕教主问我?你们俩能不能答应?”淳于明叹道:“诸葛掌门都这么说了,我岂能不给诸葛掌门个面子?”诸葛甲虎道:“那你呐?”美智子道:“一个求饶的人,提他的名字,我觉得耻辱。”
诸葛甲虎一怒,道:“你宁死不屈,我大虎佩服,但我大虎能活绝不死。荣辱重要还是命重要?多活两天是两天。我信得过你们,当然,不信你们也没办法。”说着内力一催,引导体内真气,从天灵盖穴道,往体外散去,登时脑袋蒙在一层白雾之中。但内力散的越多,反而身体越舒服,穴道和经脉亦不再那么疼痛。
慕君道:“等你散完功力,以你的天资和悟性,没个七年八年,难以练的回来。十年后,若我得知你重出江湖,必来杀你。”诸葛甲虎不置可否,自顾自散着功力。
等他脑袋白雾消失,慕君走去右手按在他的膻中,催动化融神功,果然吸不到一丝内力,看来他当真把功力全已散的干净。
诸葛甲虎没了功力,内伤虽已不再发作,但外伤疼痛难忍,冷汗直流。淳于明摇头叹息,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毕竟武林中人,闹不好哪日受伤,金疮药基本随身携带。而诸葛甲虎其实也有,但淳于明慈悲心肠发作,没去想那么多,把金疮药放在他的手边,道:“咱们走。”
诸葛甲虎微微动容,忙打开金疮药,洒在伤口之上。而淳于明三人,已往东而去。自此而后,江湖上再也没有过诸葛甲虎的消息,查无音讯,销声匿迹。但听说有人在一个偏僻的村落,见过一位精通刀法却毫无内力的庄稼汉。此人正是诸葛甲虎,他已隐姓埋名,娶妻生子,白菜豆腐,平淡过日。散完内功后,他的刀法还在,奈何重练内功时,旧疾发作,穴道疼痛,经脉酸麻,只得放弃。不过还能活着,每天陪着妻子看日出日落,还有什么不知足?
走了百余丈,三人都有一股劫后重生的喜悦,仿佛一场梦刚刚醒来。若非今日背着长江一战,进也死,退也死,置死地而后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否则一切都说不准。而人生,有时正是这么奇妙。以寡敌众,以少胜多,好一场大战!
慕君道:“那我不再久留,以免打扰二位谈情说爱。”淳于明见她要走,忙道:“且慢。今天咱俩当着美智子的面,把话说清楚。我这数月来,到底有没有见过她。”慕君道:“好啊,我听你怎么说。”
淳于明道:“姑娘,这数月来,咱俩是不是初次相见?”美智子道:“你见我是初次,但我见你不是。”淳于明一怔,道:“什么叫你见我不是?你在哪见过我?”美智子道:“每次我接到生意,临行前,都会去看你一眼。倘若我能活着回来,也会再去看你一眼。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我在中原没什么朋友,或许等我遇到我下一个朋友,便不会再来看你。”
听她咬字不清的娓娓道来,淳于明既感惊讶,又感不忍,这美智子一人背井离乡,客居国外,其实也有点可怜。道:“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
慕君道:“欸,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不要去找他。不然的话……”
美智子道:“你救我一命,他也救我一命,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过我也很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淳于明嘿嘿一笑,道:“其实我也想看看。”
慕君只觉难为情,道:“有什么好看?又不是没见过。”淳于明憨笑道:“百看不厌。”慕君道:“呦,不是我留你在盛京,你非走那会?”淳于明心下一沉,大喜之余,居然把答应朱淑妍的临终遗言给忘了。道:“不见也罢。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慕君道:“诶,你怎变得这么快?”淳于明苦笑道:“我一时还想不开。或许有朝一日,我能释怀答应郡主的遗命。”慕君恨恨道:“信不信我也自尽?美智子,拿刀把我杀了。我死以后,没人再跟你……”脸突然一红,‘争他’二字咽回肚里。
美智子道:“你就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是不是那位锦州楼头,女扮男装的公子。我刚才听那求饶的人,说你是慕君。”
慕君道:“怎么?你还对慕君挺好奇?”美智子道:“听说这位淳于君,深爱慕君姑娘。我想好好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姑娘。”慕君心里一甜,却冷冰冰道:“你怎知这位处处留情的淳于大侠,深爱……我看未必。”淳于明笑道:“连贵邦大汗都看得出来,还有谁看不出来?你就摘下面具,让她看看。我深爱的……哈哈……”
慕君啐了一口,道:“你们俩想看我,得求我。或是答应我两件事。”淳于明道:“但说无妨。”美智子道:“你说。”
慕君道:“你,不许再见他。”美智子看了他一眼,道:“等我找到我下一个朋友之后,绝对不再见他。”慕君道:“也罢。让你现在不见他,的确有点难。但你只能悄悄见他,不能被他发现。”美智子点头道:“好。”
其实慕君如此决定,并非没有道理。一个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姑娘,或许看得开,想得开。而一个安静的姑娘,若爱上一个人,将会爱的十分火热,痴心不改,至死不悟。只因这种女人很少对男人打开心扉,一旦打开,再想爱上第二个男人,未免有点难。
慕君道:“至于你……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但届时你若不办……”淳于明道:“我把左眼捅瞎,左手砍断,左脚剁掉。”慕君道:“好。”左手摸向下巴,揉了片刻,缓缓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而面具下自然是一张不施粉黛,白玉无瑕,高远圣洁,孤高冷艳的脸。不过等她把连着白发的人皮面具全揭下,细细垂丝,随风摇曳,散落在肩,月光映脸,顾盼生辉,眼波盈盈,增添不少女人味。
见淳于明和美智子皆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难免有点不好意思,背过身去,道:“你们俩看够没?”淳于明道:“我……看……不对,自然没看够。”慕君转过身来,道:“你刚才是不是想说看够了?”淳于明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永远看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慕君斜他一眼,美智子却已转身走去。淳于明问道:“姑娘去哪?”美智子道:“我既已见到她,理应遵守承诺,不让你见到我。”
淳于明点了点头,道:“说的是。我也答应过别人,也应遵守承诺,不再见你。但你可以非见我。哈哈!”慕君道:“哈你个头。不过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淳于明道:“什么事?”慕君道:“你是觉你的郡主漂亮,还是这美智子漂亮?”淳于明哑然道:“这……当然你最漂亮。”慕君道:“呸!谁信你的鬼话。”心里却甜丝丝的,道:“除我以外,你觉谁最漂亮?”话说出口,不禁脸一红,这话未免太臭美。
淳于明道:“除你以外,我觉其他女人,都丑的惨不忍睹,不堪入目。”慕君一乐,道:“油嘴滑舌!”淳于明哈哈一笑,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之见,未必别人也这么觉得。”慕君的脸登时耷垄下来,道:“你意思是说在别人眼里,我还很丑?”淳于明道:“我又不是别人,我怎么知道?反正在我心里,其他女人都是萤烛之光,而你是日月之辉。”
慕君不怀好意的笑道:“这话你有没有跟别的女人说过?”淳于明诚恳道:“真没有!”慕君道:“跟你那郡主……唉,其实我不是故意杀她的。要怪只能怪你们俩当着我面……我那时太恨你们俩。”
淳于明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过或许我哪天,便厚颜无耻的违背承诺。大不了下九泉,天天给郡主磕头赔罪。但这么做……未免有点良心难安。”
慕君道:“朱淑妍为了你,可以心安理得的杀掉沈连城。我因你杀了朱淑妍,其实要非说我内心愧疚,倒也不见得,我杀她从不后悔。谁让我多番警告,她还不知悔改,自寻死路。”
淳于明苦笑道:“你要这么说,我还能怎么说?不过我至今也不明白,郡主到底因何杀了沈连城。若沈连城轻薄于她,她才杀他,好像跟为不为我,没什么关系,乃是为她自己的安全。”
慕君若有所思,道:“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但朱淑妍轻薄于你,你怎不把她杀了?”
淳于明道:“这个……我是个男人,被女人占点便宜,又不能掉块肉,何必计较?”
慕君咬牙道:“你真不要脸!”淳于明哈哈笑道:“你放心。从今日起,我定为你守身如玉。”慕君啐道:“我呸!谁稀罕你这破瓦?”淳于明大笑道:“你不稀罕,有人稀罕。但别人再稀罕,我也不给她。永远给慕教主留着,任慕教主随时来取。”慕君道:“那你慢慢留着,放臭我也不要。”淳于明叹道:“那就只好放臭。不过那日在锦州,我没答应你们大汗……你有没有怪我?”
慕君道:“废话!我慕君居然连个锦州城都不如。但设身处地的替你想,你不想背叛自己的同胞,当任人辱骂的汉奸,我又岂能怪你?若你们皇帝,用你跟我换锦州,我也未必换。”
淳于明道:“这就好,我还怕你不理解。其实我并不想离开锦州,但实在没办法,皇命在身,我倘若不遵,难免让锦州将士多想,动摇军心。而且在锦州时,你们清军骂我骂的有够难听,你们大汗之前还派十二星宿杀我。他之所以说把你许配给我,只不过见咱俩比试,临时起意。即使他早有预谋,为了锦州和山海关,我也不能答应。”
慕君点了点头,道:“大汗说把我……的确是见咱俩比试,斗个不胜不败,临时起意。其实要是我,明知是在利用我,之前还害我,我也不会答应。只是你没把握住大汗这次开口的机会,而他又锦州惨败,估计永远不会再提此事。我若来找你,被他得知,闹不好会对我圣教下手。就像你们朝廷,以前对待你们合一门一样。”
淳于明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齐王也说过,我若跟你再有联系,必对合一门下手。没想到咱们俩,却闹到现在两国不相容的地步。”
慕君道:“不只两国,武林亦不容。你们中原武林,想杀我的可多了。我在武当时,若非正虚道长,估计其他武当弟子,早把我杀了。”淳于明惊道:“武当?你跟我去武当那次,身份暴露?”慕君道:“不是那次。”淳于明道:“那是哪次?”慕君道:“是……我答应过正虚道长,永远不告诉你。你若真想知道,你去问他。”淳于明道:“那算了,有空再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去?”慕君白他一眼,道:“不然?”淳于明道:“那我送你。”慕君道:“送到哪?”淳于明笑道:“盛京。”
慕君哭笑不得道:“你送我回盛京,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南京?咱俩倘若这般送来送去,何时是个头?”淳于明道:“我……”想起慕君万里来找自己,此时又要一人孤身回去,心下颇为感动,爱怜之意油然而生,忍不住想去抱抱她。踌躇许久,才鼓起勇气,上前轻轻搂住她。慕君身子一颤,却并未反抗。
淳于明道:“为了你,即使我背上万千骂名,被人吐沫淹死,又有何惧?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我,我愿为你自私一次。郡主的事已无法挽回,覆水难收。但我总会想办法,让你我不须躲躲藏藏,隐姓埋名,而是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的在一起。”
慕君心有触动,道:“这可是你说的。若你做不到……”淳于明道:“失信于女人,何以立天下?假若我办不到,你就不必再留恋我,我根本配不上你。”慕君幽声道:“你有这份心,我便知足,我愿陪你一同努力。”
淳于明心下一暖,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柔光无限的注视着慕君脸庞,只见她眼神中同样脉脉含情,但她脸颊越来越热,羞怯的低下了头。淳于明看得只觉心痒,道:“能不能……亲一下?”
慕君立马推开他,道:“废话!当然不能。”淳于明有些失落,但赔笑道:“无心之言,还莫见怪。”慕君寻思:自己会不会对他太过冰冷,他好似有点怕我。他刚刚若偷亲我一下,我或许不会说什么。但他非得问我,我就是……也说不出口。转头看了看,发现四下没人,低声道:“你过来。”淳于明道:“嘎哈?”慕君嗤的一笑,道:“谁让你说我们东北话?”淳于明笑道:“我立志要当东北的女婿,焉能不学两句娘家话?”说着走上前来。
慕君杀伐果断,爽快干脆,想做就做,绝不拖泥带水,脚尖一点,轻轻吻了下他的下唇,却已心跳加速,满脸通红,道:“我走了。”闪身而去,但没过十丈,回头冷声道:“你若这次还敢骗我,我慕君不杀你,誓不为人!”顷刻消失在树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