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担心快步赶路牵动慕君伤口,一直走的极慢,等到山岳郡时,已是天黑。而他已两天一夜未睡。进入郡后,打听到郡上最好的医馆,便即走去。来到医馆前,只见上面挂着“世传名医华佗后人儒医华通医馆”淳于明心想:看来正是这里。抱着慕君,走进馆内。
伙计带他来到后室,淳于明把慕君平放到竹床上,不会郎中便来。他搭搭慕君的脉搏,又看看淳于明,搭搭慕君的脉搏,又看看淳于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会惊异,一会疑惑,兀自念念道:“古怪古怪。这人显然刚大病一场,身子极虚。好似刚死不久,却不知因何,又有了口气。而现在虽依然体弱,却脉象平稳。古怪古怪。我从未见过如此怪病。按理说他早该死了,岂会……”
淳于明心想:慕君功力尽失,自然好似大病一场,身子极虚。而她虽没了内力,但骨骼健壮,筋骨结实,致使又有口气。而我又给她拔出匕首,敷以金疮药和草药,自然脉象渐渐平稳。但他来不及给郎中说这些,催促道:“你到底能不能治?”
郎中摇摇头,道:“如果我没猜错,之前你已带他看过大夫。而之前那位大夫,显然比老朽医术高明。你为何不在他那诊治,却又病急乱投医?”
淳于明不耐道:“你不是华佗后人?难道连这病都治不得?”
郎中登时怒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老朽的医术?我可是这山岳郡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名医。我只不过出于仁慈医德,怜悯之心,奉劝你一句,你却不识好人心。莫非你当真以为我救不活他?”
淳于明没想到无心一句话,反而起到激将之用,于是趁热打铁,再激道:“能耐不是光凭嘴上说,试过才知。”把春秋逍遥的四五十两散碎银子,都扔给郎中,道:“这只是见面礼。只要你救活她,我再给你加十倍。不,百倍。”
华通接过银子,义正言辞道:“我可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我看病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积善行德,可不图财。”说罢装起银子,走去前堂吩咐道:“去熬点人参汤,给这病人吊口气。”有个伙计应道:“是。”
淳于明心道:喝参汤倒是个好主意。病人病危,将要断气之际,喝几口浓浓的参汤,往往便可吊住气息。轻则多活一时半刻,重则从鬼门关折返人世间。此时用在慕君身上,再合适不过。而人参越粗越大越好,皱纹越多越好。若形同人身,头手足俱全,便是人参中的极品老参。而他去前堂挑了挑相对来说比较好的两株人参,让伙计去熬汤。
医馆自然有熬药煎药之具。不会伙计便熬完参汤,端了过来。淳于明把慕君扶起靠在自己胸口,慢慢喂她喝下。等她喝完后,淳于明把上她的脉搏,只觉跳动已有轻微增强,当即心下一喜,道:“快,再给我熬一碗。”华通摆了摆手,那伙计便即又去熬参汤。
如此数日,淳于明便和慕君一直住在这家医馆后院客房。但幸好慕君腰间系着的口袋里不但有金元宝,纹银,还有几万两银票,不须为钱发愁。参汤喝的药店都已卖完,去别家买参。郎中又开来补血养身的中药,配着参汤喝下。又找来老板娘每日给慕君换洗绷带,更换伤口上的草药。而趁此机会,淳于明也每日给胸口之前自己划的剑伤和慕君手上的剑伤,换药敷药。而慕君已有时能醒来说声:“我是在阴曹地府?”
小半月后,慕君的气色已逐渐好转,呼吸顺畅,脉搏有力。但她大病一场,功力尽失,刃伤严重,基本每日还是昏迷多,醒转少。但淳于明已然每日喜笑颜开,毕竟慕君的命算是保了下来。
又过半月,慕君已能下地走上两步,但有时不免腹部疼痛,牵动伤口,不便强走。而淳于明也不愿让她走,一直让她在床上歇着。而她的手伤和淳于明的胸口伤,都已结疤脱落。至于慕君肚子上的伤,因伤口甚深,还未愈合,恐怕还需不少时日。
而慕君和淳于明又都换了衣服,慕君的衣服是淳于明让老板娘给换的。但老板娘给慕君擦拭身子时,惊异的发现慕君竟是女的,鬼使神差的给她换套女儿装。而慕君一直在昏迷,自然不知自己这辈子竟还会穿次女儿装。但等她醒来时已大大不满,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淳于明笑道:“我没有,是老板娘自作主张。我还特意交代给你换套男儿装,但她非不听。而我总不能亲自动手给你换。嘿嘿!”
慕君此时穿着一件洗的泛旧,灰白色的长裙,头发也被老板娘盘了起来,扎的好似一个丸子。脸上虽无脂粉,却因身体好转,又天天喝参汤补体,气色红润,白里透红,女人味大增。好似绝尘仙子下凡,静如处子。又偶尔笑靥如花,绰约多姿,仪态万千。
听到淳于明的憨笑,慕君脸上一红,嗔道:“你个小贼。别以为我不知。前两日老板娘给我换药时,我问个清楚。她说我到医馆时,身上匕首已拔去,还有人给我敷过药,腰上还缠着绷带。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淫贼。竟趁我……无耻。”
淳于明忙道:“恕罪恕罪。当时情急,我真没有办法,只得出此下策。不然你……”
慕君虽知当时他定是只为想救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这么去做,但想起他定看过自己的身子,不免依然愤愤道:“我真想杀了你。都是你害的,还不如让我死。你说我现在活着有什么意思?床也下不去,路也走不成。天天半死不活的躺这,什么都得让人照料。当真活的毫无意味。”说着说着,语气中婉约带些娇气。
淳于明道:“我知你向来心高气傲,争强好胜。但我却觉这一月以来,是我活到目前为止,过的最踏实的一月。每天都能赏花赏月,当真不羡鸳鸯不羡仙。”
慕君脸上一红,啐了一口,但心里还是欣欣然,她当然能听出来赏花赏月是指自己,无异于称赞自己的容貌,哪个女人又不爱美?道:“白白便宜你。我还从未穿过女儿装,却被你看见。哼,过来,我要把你眼挖了。”
淳于明笑着把脸伸过去,道:“本来我想自尽,随慕教主而去,但现在却只需一双眼睛,即能活命,当真便宜至极。在下多谢慕教主大恩。”
慕君撕着他的脸,恨恨嘟嘟道:“你啊,真让我讨厌。遇见你我真倒霉。你说我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淳于明道:“你说怎么办,咱们便怎么办。反正我的心意,你现在应已明白。若有朝一日,慕教主肯委身下嫁。那真是在下祖上积德,三生有幸。”
慕君道:“我呸!想让我嫁你,做梦去吧。等我伤好,再也不见你。”淳于明道:“那你千万别伤好。不然我又要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慕君郄道:“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唉,我怎就活了过来?还不如一死,一了百了。”
淳于明正色道:“这种话以后少说。亏我一直以为你聪明绝顶,谁知你也会犯糊涂。至不至于,你便自尽。幸好我当时及时发现。若再晚一会,你……”
慕君叹道:“人嘛,总有想不开的时候。以前武林中人都说我武功天下第一,但现在我却成废人一个。我真比死了都难受。春秋逍遥当真可恶,临死前还这般折磨我。我真想把他挫骨扬灰。”
淳于明道:“这简单。他是我埋得,我知他在哪。”慕君恨然道:“埋他作甚?应让他暴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淳于明道:“他好歹是一代武林宗师,威震八方,应给他个葬身之地。”慕君道:“好吧好吧。他既已死,我还何必跟死人一般见识?但我已成活死人。以后我该去哪?”
淳于明道:“你去哪我去哪。跟你呆在一起,我永远不腻,永远不急。”慕君忍俊不禁,却又嗔道:“说得好听。谁知你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我提前跟你说清楚。到现在我也没答应过你什么。我并不有愧于你,亦不负你。不管以后我愿不愿跟你在一起,你都不能怪我,那是我的自由。”
淳于明笑道:“好说好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在下甚为理解。况且慕教主英明神武,巾帼须眉。我这癞蛤蟆,自然吃不到您的豆腐。”
慕君又羞又怒,呵道:“你说什么?”淳于明忙道:“没说什么。天鹅天鹅,不是豆腐。”慕君斥道:“胆大包天!见我武功全失,越来越肆无忌惮,有恃无恐。信不信我去练化融神功,也让你尝尝功力尽失的滋味。”
淳于明一拍脑门,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和诸葛五兄弟得到的化融神功是假的。”慕君一愣,忽变得神情甚是严肃,道:“怎是假的?这话从何说起?”
淳于明从怀里摸出那四本册子,递给慕君,道:“这是我在春秋逍遥尸首上发现的,被他捆在腰上。藏得甚是隐蔽,绑得甚是结实。我猜这四本才是真正的化融神功和乾坤光明掌。”
慕君接过一看,微微错愕,然后翻开看了几页,眼神中忽充满喜意,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我那本化融神功记载的煞有其事,头头是道,不像是假。原来本便不假。而是春秋逍遥把运功法门,穴道经脉全给调换顺序。吐纳九次,他改成三次。气凝丹田,他改成气凝胸口。双足点地,他改成双手撑地。若按那本化融神功练下去,非顺序颠倒,经脉逆转,走火入魔不可。”
淳于明道:“反正我没看,我也不知。”慕君道:“你看了也是白看。你也练不了。除非你想跟我一样功力尽失。不过据这化融神功上面记载,欲练此功,必先散功。切记修习前确保经脉打通,穴道畅通,否则此功无法修炼。而我自幼修习混罡归元气,早已打通全身经脉和穴道,练这化融神功自然不在话下。”说着说着神情甚是激动,道:“我圣教绝学,终于到了我的手上。因祸得福。我虽失去全身功力,却打通修炼化融神功的第一关,功力散的干干净净。”淳于明笑道:“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功德无量,福泽无穷。”
慕君笑了笑,又秀眉微蹙,道:“只是这第二关……”淳于明道:“没事,我助你练便是。”慕君断然道:“这不好。我不想吸你功力。我还是自己想办法。”淳于明道:“别了。别人的功力也是功力,吸别人的也不好。不过我想问你一句,难道这化融神功得一直吸别人功力才能练上去?那得吸多少人的功力?”
慕君不置可否,想必是心里也没谱。往后又翻了翻,突然眼前一亮,喃喃道:“化融神功第八层,也便是最后一层,名叫万洋归海。若全身经脉打通,穴道畅通之人,亦可直接修炼此层。倘若此层练会,每日辰时正、午时正、酉时正,丹田之气散之四肢要穴,面南背北,同为修罡气,静流极之法……之前散去的功力,会每日恢复。待恢复后,丹田常无气息,便可去吸人内力,增己修为。”
淳于明喜道:“照这样,不吸人内力也能练?那可太好。”慕君暗自担忧,道:“现在是好。但我功成以后,也不知会不会去吸旁人内力。我也说不准。”淳于明道:“没事。你想吸人内力,便来找我,千万不要去找别人。不然你心魔一生,未免此功在你手上,也变成魔功。”
慕君思索片刻,道:“好。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吸旁人内力。”淳于明道:“这样就好。不然此功再一出世,江湖上定再起轩然大波。不过也不知诸葛五兄弟现在怎么样。以他哥五个的见多识广,会不会看出得到的是假的化融神功?”慕君摇了摇头,道:“难。别忘了春秋逍遥假的化融神功,连我这圣教中人都骗了过去,别说他们五个。”
淳于明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从天降,祸从天降,有时只是一念之差。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总算得偿所愿,得到你圣教至上绝学,化融神功和乾坤光明掌。待你练成,便可与春秋逍遥一样,天下无敌。”
慕君双手有些颤抖,神情甚为激动,道:“不错!武林盟主大会不日举办,我要去争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淳于明暗自心凌,道:“你还要去参加盟主大会?但这盟主大会是中原武林的盟主大会。你若去那,万一少林武当或是沈家庄、苗凤门,一哄而上,为难你,你……”
慕君丝毫不惧道:“怕什么?难道我轩月圣教不是武林门派?我若夺得武林盟主,天下武林皆听我号令,我便挥师南下,定鼎中原。顺者昌,逆者亡。不然被别人夺得武林盟主,定对我圣教不利。我还不如自己去当武林盟主,对别人不利。”
淳于明道:“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觉她所说倒也不错。但慕君见淳于明满面愁容,甜甜的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蛋,道:“好啦,不必愁眉苦脸,我只是逗你玩的。你们中原武林盟主大会,定不会欢迎我们轩月圣教,我自然不会去自取其辱。不过届时我去领略一下淳于掌门的威风,这总可以?”
淳于明摇头道:“我并无争夺武林盟主之念,我能去施展什么风采?”慕君兀自叹息,摇了摇头,却蓦地脸上一红,道:“窝囊废。”淳于明一愣,但随即想起之前在沙州躲进一家百姓房屋时,女主人一直在骂男主人窝囊废。登时心领神会,哈哈一笑,道:“正是正是。我就是窝囊废。你可不要回娘家。”
慕君又羞又怒,呵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你……”莫名双眼迷离,怔起神来。淳于明不解道:“你在想什么?”慕君黯然道:“我突然想起,马上便是我娘的忌日。去年这会我亲手杀了她。想不到时过境迁,又一年已过去。也不知她有没有在阴曹地府见到我爹。我爹不知会不会恨我。”
淳于明想了想,道:“要不……去看看安夫人?”慕君思来想去,摇了摇头,道:“算了。万一安素素也去扫墓,我可不想碰见她。她霸占我娘二十来年,其实说心里话,我很恨她。而你若想去……哼,请淳于掌门恕罪。我斗胆冒犯你的红颜知己,千万不要见怪。你若想趁我娘的忌日,去看看安姑娘,不妨你便自己去,恕不奉陪。”
淳于明哭笑不得道:“你不去我去干甚?我喜欢的是安夫人的大女儿,又不是二女儿。我只听你话,绝不听她话。况且安素素说不定是我……”
慕君臊得满脸正红,正想开口呵斥,却听淳于明话里有话,问道:“是你什么?”淳于明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慕君好笑道:“我都这番模样,还能帮你什么?”淳于明道:“我一直想采点安素素的血,却苦无机会。等你伤好以后,能否替我采点?”
慕君一头雾水,满脸疑惑,道:“你要她血作甚?”淳于明道:“自然有用。”慕君顺口问道:“什么用?”淳于明思来想去,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保密。”慕君郄道:“你爱说便说,不爱说便不说。我最烦别人跟我讲条件。”淳于明道:“那我还得求你听?”慕君道:“这便看你的诚意。反正是你想找我帮忙。”
淳于明无奈道:“好吧好吧。其实数月前,我在皇宫时,看见……所以我想采点安素素的血,滴血认亲。”把看见皇子的襁褓和自己小时候襁褓一样的事,告诉慕君。
慕君讶异道:“难道你还是狗皇帝……呃,皇子?”淳于明叹息道:“我也说不准。倘若我是。那你可把我爹的遗骨,当我面烧个精光。”慕君想起自己和淳于明之前去皇陵时,一把火把万兴皇帝的尸骸付诸一炬,略有愧意,但转念即失。道:“这个……我当时也不知。不过你若真是狗皇帝的儿子。我看咱俩正儿八经的,以后不要再见面。我真的很恨你们朱家。”
淳于明心下一沉,忽然哈哈笑道:“我逗你玩的。你也不想想。我与安素素的长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和她岂会是兄妹?”慕君摇了摇头,道:“这不好说。儿子随娘,女儿随爹。或许你娘木秀秀,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淳于明强强笑道:“怎么可能?我娘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这长相可太对不起我娘。”
慕君冷冷一笑,道:“你用不着说这些昧良心的话。你虽不是貌赛潘安,但身为一个男子,长相已说得过去。至于你爹到底是不是那个狗皇帝,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倘若你真是狗皇帝的儿子,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是不杀你,至于其它……我圣教上下数百条人命,还有我爹我娘,都受狗皇帝所害而死,我绝不认贼做友。”
淳于明强颜笑道:“你看你,我说了是逗你玩。我这山野无名小子,岂会是皇家子孙?我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打肿脸充胖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慕君呵道:“少废话!我告诉你,这件事我是认真的。我决不会与狗皇帝的儿子有任何牵连。你马上给我滚。若再不滚……”摸出枕头下的匕首,抵在心口,道:“你再不滚,我死在你面前。”她的匕首是淳于明因念及是慕君的物品,便从沙滩上给她带了出来。到得这房间后,便给她放下枕头下。而慕君天天住这张床,岂能不知自己的匕首已被淳于明放在枕下?
淳于明吓一大跳,直接从慕君床边正坐着的椅子上蹦了起来,连退两步,连连摆手道:“别别别,我走我走。我知你痛恨朱家子孙,但我也是无辜的,我也没得选。况且我并不一定是……”
慕君怒道:“住口!我不想听你说一句话。滚!”淳于明无奈道:“我……”见慕君的匕首当真往心口刺入,已有点点血迹,淳于明急道:“别别别别……我这就走,这就走。”急忙跑出门。
蹲在慕君房门口,淳于明懊悔的打自己两个耳光,暗道:你说你多什么嘴?怎把这茬给忘?找谁帮忙不好,去找朱皇一家的仇敌。你的身世那么重要?你是谁的儿子又有何妨?不过我若真是万兴皇帝的儿子,慕君恐怕真的会恨死我。我也太对她不起。是谁的儿子不好,非得是他的。孽缘,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