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扑通”一声,慕君大概落了半百丈后,掉进一眼湖中。但只觉摔得全身欲裂,疼麻不已。她的水性很一般,毕竟从小活在北方,很少下水,但幸好学武多年,对水性也粗通些许。几个猛子,便浮到湖面。定睛一瞧,“嚯”了一声,眼前的景色可谓美轮美奂,恍如隔世。湖水通透,流光溢彩。涟漪荡漾,闪烁如虹。山壁如翠,青苔密布。树繁叶茂,红花点缀。最惊叹的造物奇观,乃右边山崖上那一条悬挂着的大瀑布,如玉龙一般盘旋直下,倾入这清澈碧绿的湖泊中。但大瀑布兀自注水,却湖面不涨,想必另有泄水之处。而此地距长江不远,想必是长江的分支,湖水另寻它路滚入长江。
湖面本宛如平镜,蓦地“咕咕”几声,浮上一个人,是位男子,竟是淳于明。但他直接从万丈悬崖摔进湖里,不知是死是活。但慕君已然大喜过望,急忙蝶泳着游了过去。却刚游丈许,腹部隐隐作痛,酸辣不已。毕竟她肚子伤口还未愈合,正在愈合的边缘,此时一触水,自然甚为疼痛。但她已顾不得许多,忍住疼痛,强强游了过去。到得淳于明身边,只听他气息极弱,奄奄一息,但慕君心下陡宽,毕竟他还未摔死。急忙一手拉着他的腋下,一手拨水,游到岸边。
湖畔生着许多鲜花,宛如一片花丛,不时还飞来几只蜜蜂和蝴蝶。但如此造化奇境,慕君已无心观赏。忙把淳于明扶着坐起,双手拍向他的后背,给他运功护体。但慕君刚真气一催,忽觉淳于明的内力疾速往自己体内灌入。只是淳于明内力太过雄浑,差点把她激昏过去。
慕君大吃一惊,慌忙撤手,心想:莫非我的化融神功已然起效?但我初学此功,未能随心所欲。本想送出内力,却不经意引他内力倒灌。我若撤手不及,说不定被他的内力疾速倾泻灌入,溢满我的丹田,把我丹田胀裂而死。不过他的内力如此雄厚,即使我不给他运功护体,想必也无大碍。
想到此,会心一笑,欣欣然的拂开淳于明脸上湿漉漉的散发,看着他坚毅的脸庞,不凡的器宇,心下甜丝丝的。道:老天有眼。让你我二人置死地而后生,还落入如此人间仙境。若我不是圣教教主,你并非合一掌门,咱俩就此而终,倒也羡煞旁人,人生至乐。可惜我还得回圣教,你还得回合一门。一北一南,天各一方,免不了受尽相思之苦。但你若离我万里之遥,会不会日子一长,把我忘却?我虽曾说希望你忘了我,但你若当真忘了我,我恐怕真的会很难过。不过你曾答应过我,会等我一辈子。你若真能等我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依然此情不渝,皆如今日,我还有何理由不给你我一个机会?只是你从不知,我自从当上圣教教主,又世人皆知我是女儿身后,连本已拿你当兄弟的混通和覃玮,都大肆反对我俩在一起。他们很固执,比我还固执,非要遵守天可汗的命令,满汉不能通婚。虽说我娘是汉人,我有一半也是汉人,但并没任何人把我当汉人,连我自己都一直把自己当满人,只因我爹是满人,我又与他朝夕相伴二十年,我想把自己当汉人,也无从当起。圣教上下都说让我嫁个满人,但我从小立志,今生今世不嫁任何人。他们说破大天,我也不会同意。但你对我有情,对我有意,我心虽冰冷,却也不是石头。你为我奋不顾身,同生共死,我其实真的很感动。但我真的难以启齿,说愿与你结为连理。说实话,我心中一直摇摆不定,觉得有你也好,没你也罢,我都能活得下去。但你若忘了我,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真的很不情愿。其实我也很自私。一方面百般拒绝你,一方面又想让你一直想着我,对我从一而终。唉!世人都道情关难,原来当真苦辣甜。情为何物,生死相许。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慕君兀自蹙眉叹息,黯然神伤,良久良久,起身去采摘些野果充饥,捧起湖水饮下,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凉线直入喉肚。虽依然身处险境,在这万丈悬崖之下,说不定永远走不出去,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内心盼望此谷无路可走,想出也出不去,老死至此。
却又忽听“咕咕”几声,湖面浮起了马车的残骸、棉被、包裹,但那匹马少说几百斤,或许已沉底,一时片刻浮不上来。慕君看见包裹,心念一动,急忙从怀里摸出四本秘籍,只是已湿漉漉的。但幸好谷间有阳光,她便翻开晒在阳光下,又去湖里把包裹等杂物捞上岸。
此谷从万丈悬崖上往下看,自然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但从下往上看,阳光万里,一片碧空。
见淳于明迟迟不醒,慕君逐渐着急,伸手去掐他的人中。过不多时,淳于明吐出几口喝进肚里的湖水,醒转过来。却醒来便呲牙咧嘴,满面痛苦之色,嘟囔道:“疼,疼。”
慕君本见他醒来,心下一宽,却听他喊疼,又猛地心下一沉,关切道:“你哪疼?”淳于明此时神志不清,道:“背……”脑袋一侧,昏了过去。慕君心急如焚,却忽心念一动,莫非他摔断骨头?毕竟从万丈悬崖落下,水虽比实地强些,不易摔得粉身碎骨,却也冲力十足,全然不容小觑。而自己莫非被淳于明推到树上,减缓落势,倘若如他一般,直接摔下,以自己现在的内功,定已摔死。
她对这跌打损伤、头疼脑热,只能说略知一二。若让她去行医救人,恐怕有点为难。毕竟淳于明学过医术,她可从未学过。况且以她这种身手,这般内功,若不功力尽失,若不掉下悬崖,别人想打断她一根骨头,摔断一根手指,恐怕痴人说梦,天方夜谭。以至她从未去学过医术。再说她的经历也与淳于明不同,淳于明懂事起,便想治好疯老头的病,因此去学医。慕君从小身边又无什么想救治的人,何必去学医?所以她此时竟没了主意。只能坐起,四下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出路,带淳于明出去找大夫看病。
这湖作椭圆之形,大多隐没在花树丛中。她兜了几大圈子,东西南北尽是悬崖峭壁,布满青苔,滑不溜手,难以登攀。抬头仰望,如同一座井口,白雾遮谷,想上去,恐怕比登天还难。心想:别说我武功还未恢复,即使如往昔,估计也上不去,何况现在还得带上他。陷入这般境地中,有无武功,毫无差别。看来还是陪他最后几日,待他死去,我陪他一起葬身在此即可。也算如他所愿,死而同穴。
想到此,目光中柔情一片,走去静静坐在淳于明身边,呆呆的望他片刻。却突想眼下闲来无事,何不练会武功?但转念一想,过不多日,便困死在此。武功恢不恢复,又有什么分别?
这时天色越来越昏,谷中万籁俱寂,人迹罕至,兽迹亦无半分。唯闻虫鸣鸟语,遥相呼应,相得益彰。看着生机盎然的此情此景,心想:他待我真心一片,这两月来对我无微不至,唯命是从。起早贪黑,寸步不离的守在我床边,贴心的照顾我。而他此时身逢大难,我焉能这般自私,置他于伤势不顾,让他就此陪我一起痛苦的死去?
于是再也坐不住,又站起身四处走来走去,却依然还未找到出口。看着面前的湖泊,心想:我若能化成一条鱼,或许能从水下暗道游出去。我若能化成一只鸟,或许能从山谷飞出去。但我什么也化不成,何必去想这些无用的东西?
坐在湖边,兀自烦恼。看着飞流直下两千尺的瀑布,忽眼光中一道精光闪过。只见瀑布内的石壁被水冲刷的晶莹透亮,光润如玉。却在这如琉璃、如翡翠的石壁间,有处半丈许的石洞。她登时大喜,寻思:或许这山洞能走出此山谷。急忙翻出匕首,沿着石壁,扎一下,跃三尺,扎一下,跃三尺,慢慢跃到洞口。虽她现在的轻功大不比往昔,但这番刺壁直上,依然犹如一只壁虎游墙一般。
手攀着洞口,跨腿翻入洞穴,只见洞道幽深无光,漆黑黯淡,细细听去,并无什么唧唧虫鸣声。想必这荒无人烟的山谷,绝无什么猛兽出没。但闹不好会有蝙蝠。蝙蝠食性广泛,有些喜爱花蜜、果实,有的喜欢吃鱼、青蛙、昆虫,吸食动物血液,甚至吃其他蝙蝠。但一般来说,大多蝙蝠以果实或花蜜为食,而大多小蝙蝠则以捕食昆虫为主。而此地全是昆虫花蜜,自然没什么吸血蝙蝠,都是寻常蝙蝠,此乃不幸中的万幸。
但她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松懈大意,拿着匕首护住头前,沿着洞道一步一步走进,走得二十余步,洞道内已无丝毫光亮。脚下每一步都凹凸不平,显然地面甚为不平整光滑。只是洞道越来越倾斜往上,显然越走越高。慕君不禁心下大为欣喜。却走着走着,被一块大石头堵住去路。此块大石头塞满洞道,但显然是有人堵在此处。不然此块石头定与洞壁连为一体,岂会独立?
慕君心下登时焦躁不安,蝙蝠没遇到,却遇到这“拦路虎”。她当即一掌朝大石拍去,但大石只是微微摇晃,便即纹丝不动。她狂躁不已,怒的连击三掌,却依然如此。不过她转念一想,即使自己功力未失,也难一朝一夕,打碎这上千斤、半丈大的巨石。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用匕首,一寸一寸的挖了起来。
洞中无日夜,世上已千年。虽等慕君挖开尺许口子时,并未过得千年,但已过去一天一夜。她走回洞口一看,淳于明还在昏迷之中。而她挖石头挖的双手酸麻,担心自己一下去,暂时再也爬不上来。于是便未下去,接着挖石头。
而她求生心切,急于找到活路,带淳于明出去治伤,一直未休息。但等这日晚上,累得双眼一黑,便已不省人事。
次日睡醒时,虽精神大振,却口干舌燥。但眼见口子已挖开两尺,只需再挖一尺,便能让淳于明身体穿过,当即又挖起来。到得黄昏,口子已挖开三尺。她也瞧不清口子里面是什么,担心万一有什么危险,便未下去抬淳于明,而是自己先行爬了进去。
跳进口子内,双手一摸,只觉依然还是洞壁,便用匕首护在身前,接着往前走。但走着走着,洞道越来越宽,越来越高,忽觉眼前有道光亮,走到近前,竟是一处露天小洞穴,还能看见黄昏时的一片赤霞。但此洞穴满是淤泥,慕君未多留恋,见对面有条洞道,便走了进去。
不会却走进一间石室,霉气刺鼻,忽听“嘭”的一声,慕君的额头好似撞到什么东西。睁开眼使劲一瞧,仿佛是个门框。幸好她走的甚慢,撞得并不觉疼。她伸出手缓缓摸去,居然摸到一片平滑的冰凉铁板,竟是一扇铁门。她顿时心下暗自诧异,莫非这以前还有人居住?不过住在这的人,为何要堵住那边的洞道?有胆子敢居住在这等地方之人,定不会怕什么飞禽走兽。难道是再也不打算去那湖畔领略景色?
她一时猜不到原因,不再去猜。小心翼翼的踱步走进石室,但朦朦胧胧的从左边透出光亮,竟也是一片露天洞穴。而石室内杂乱无章的到处散落石凳石桌,石床石碗。地上甚至还有一面破碎的铜镜,铜镜边还散落些梳子簪子,想必以前这有位女子居住。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若非天下有情人,一男一女住此,谁能耐得住这等寂寞?
往前又走几步,只见右边还有一扇门,她便径直过去,推开铁门,铁门内只有一条石道,沿着石阶走到底处,竟还有座铁门。把门推开,眼前陡然一亮,漫壁都是钟乳石,光色流艳,五彩缤纷。慕君会心一笑,心道:这倒与我圣教水月洞天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