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这几日一直在往北赶路,只是每日辰时正、午时正、酉时正,慕君都会练上一个时辰的化融神功,每日总共三个时辰,其它时间都在赶路。
七日后,二人已到襄阳境内,却遇城不进,绕着城外赶路。不过慕君本便武功极高,自幼所学武功,皆是轩月圣教正统一脉,以至练起化融神功得心应手,随心所欲。这日中午,二人找到一片隐蔽的树林,简单吃些干粮。慕君说道:“这几日虽一直在赶路,却每日都能让我静下心,练上三个时辰的武功,我的内力已恢复一两成。照这样下去,等我练成‘万洋归海’,我的内力便能尽然恢复。”
淳于明笑道:“此乃好事。不过化融神功练起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为何春秋逍遥练上十来年,你七八天功力便能恢复一两成?”慕君道:“想必春秋逍遥得到化融神功时,经脉未打通,穴道未畅通,以至他修炼其它内功,打通经脉,畅通穴道时,才练起化融神功,这才多耽搁几年。而且春秋逍遥还一直在钻研乾坤光明掌,此掌法可比化融神功练起来难得多。我虽已练成混罡光明掌,却翻翻乾坤光明掌的秘籍,一头雾水,无从入手。许多千奇百怪的文字,不知是梵文还是藏文。”
淳于明疑惑道:“藏文?”忽想起一事,叫道:“或许是藏文。别忘了春秋逍遥修炼乾坤光明掌时,可是躲在白龙教的地界。想必他便是去那学藏文,研究乾坤光明掌秘籍上看不懂的文字。”
慕君醍醐灌顶,道:“有道理。看来想练乾坤光明掌,得去先学学藏文,不然无从练起,完全看不懂。”淳于明纳闷道:“但为何乾坤光明掌秘籍精要中,一些文字要用藏文书写?莫非创此功者,精通汉文和藏文?”慕君点点头道:“或许如此。反正既然这般书写此籍,定有用意。也许是此掌法博奥精深,威力无穷,担心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持以横行天下。也许倘若一人精通多种文字语言,知识渊博,不至成为奸邪小人。但我这都是猜测,毕竟春秋逍遥便是一个反例。武功极高,智谋极深,却心肠歹毒,诡计多端。他除了武功,再无其它半点让我略微佩服一下的。不过现在化融神功和乾坤光明掌都在我的手中,等我练成以后,连武功我也不再佩服他。”
淳于明感叹道:“希望如此。只是咱们要不要给你们圣教通个消息?我总觉他们定在找你。”慕君脸上蓦地一阴,道:“你要想你那些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小师姐,你便去找她们,跟她们诉尽相思愁肠。我现在虽功力还大不如往昔,但我已非废人一个。用不着你在这可怜我。赶紧滚。”说罢车帷一拉,躺马车上生闷气。
淳于明哭笑不得,道:“我都是在为你着想。我还不是担心你看够我这张你甚是讨厌的嘴脸,好让你们圣教的人,趁早把你接回去,以免再瞧见我。”慕君怒道:“你既然知道我讨厌你,为何还赖这?我让你滚你怎不滚?”淳于明道:“我……嘿嘿,我这不是来给你当牛做马,为奴为仆恕罪的。只是我们已快两个月没打听过江湖上的消息,要不要去襄阳打探一下消息?”
慕君道:“打探什么消息?你想打探谁的?”淳于明道:“我……我好歹还是合一门掌门,自然是打探合一门的。”慕君忽愤然的拉开车帷,冷冷道:“原来你还当真想着你那些小师姐。淳于明,有你的。我给你数三声。再不滚,我非宰了你。”淳于明莫名其妙道:“以前咱俩在一起,我打探合一门的消息,也没听你说过什么,怎现在却要杀我?”慕君道:“我……”忽脸上有些忸怩,突然拉下车帷,道:“我乐意。我反复无常,变化多端。你管得着?”淳于明道:“管不着。您是我的天,您是我的地。只有您管我,哪轮到我管你?”
慕君忽道:“还有呢?”淳于明疑惑道:“还有?”思来想去,毫无头绪,狐疑道:“救命之恩,再生父母?”慕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乐道:“对对对。好儿子,乖儿子。你要是当我儿子,我倒还觉挺解气。倘若咱俩并不认识,而你又是狗皇帝的儿子,落在我的手里,我定千方百计的折磨死你。”淳于明叹道:“好说好说。朱家有愧于你。若我真是朱皇子孙,替父还债,无可厚非,理所应当。你想怎么报仇,我都毫无怨言。”慕君又拉开车帷,道:“真的?”淳于明不假思索的点头道:“真的。”
慕君道:“若我说出来,你做不到怎么办?”淳于明道:“自尽。”慕君摇摇头,道:“这不行。我还没折磨你,怎能让你轻易死?”淳于明又想了想,道:“那你说怎么办?”慕君道:“我让你说。”淳于明道:“既然不让死,那断胳膊断腿如何?”慕君摇摇头道:“不行。”淳于明道:“那这样。习武之人最怕的便是功力全失。我若做不到,散尽功力。”慕君摇头道:“不行。”淳于明道:“那我给你跪下磕三百个头,喊三百声亲娘,亲奶奶,亲祖宗。”慕君啐了一口,道:“没骨气。”
淳于明笑道:“骨气自然是有。除了你,别人杀了我,我也不喊。”慕君叹道:“唉!我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你若真想恕罪,便辞去合一门掌门之位,入我圣教。不然等我回到东北,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罢拉上车帷,心思沉重,兀自蹙眉。
淳于明暗惊,道:“你不是说过从不强迫我加入圣教?怎……”话说到这,心下豁然明朗,或许现在我舍不得离开她,其实她多少也舍不得离开我,所以才会心思变化,想让我加入圣教,天天陪她。当然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但倘若我不入圣教,我与慕君又如何能在一起?难道这一辈子,都这般偷偷摸摸的?那当真枉自为人。
思索之际,乍然听到南边有阵阵奔腾呼啸的马蹄声。登时心下暗叫不好,道:“有人来了。”慕君疑惑道:“有人?我怎没听见?是了,我功力现在还很低微,耳目也不同往昔。你还能听见数里之外的微弱动静,我却已听不到。”说罢又长长叹口气。
淳于明道:“但现在怎么办?我们是躲开还是?”慕君道:“躲能躲到什么时候?今天不被追上,明天也被追上。只有杀了他们,才能一了百了。”淳于明叹道:“也对。反正为了你,我什么都豁的出去。以前我不愿杀官差,但他们现在非逼我。我为了自保,只能大开杀戒。他们若长眼,我便放他们。若不长眼,只能怪他们自不量力。”慕君冷笑道:“别想得那么容易。若真是来追杀我们的,定然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寻常之人,谁敢来招惹淳于掌门的霉头?”
淳于明心下一凌,道:“说的不错。若真是来找我们的,说不定又是苗小凰、胡一刀他们。闹不好诸葛五兄弟看出得到的化融神功是假的,重出江湖,又投靠朝廷,前来捉拿我们。哎呦,不好。咱们若被他们逮到,当真毫无办法。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你现在功力全失。说不准他们还是冲你的《化融神功》而来。”
慕君听他这么一说,平常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现在不免也有丝着急,道:“快走。”淳于明本就有此意,听她发话,叫道:“坐好。驾!”架着马车疾行往北。
但不知后面的来人,骑得是何等良驹,淳于明虽驾马夺路狂行,但后面的人依然越追越近。淳于明不禁心下暗暗叫苦,急道:“不然咱们弃下马车,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慕君拉开马车后的小窗帘子一看,道:“恐怕已来不及。他们距我们已不足百丈。我们若弃马逃离,他们定能看见我们。而且我现在的功力,定跑不过马。”淳于明道:“我背你。”慕君一思,叹道:“好吧,眼下只能如此。你先驾马往西北小路上逃。我换件衣服。”
淳于明“啊”了一声,道:“现在还有闲情逸致换衣服?”慕君脸一红,呵道:“废话!我穿这女儿装穿够了。若不是你天天监视我,我早换了。”原来慕君还穿着女儿装。女为悦己者容。潜移默化中便已发生改变。这几日她并没刻意换上男儿装,虽然淳于明已给她买来。
淳于明讶然道:“监视?这可无从说起。再说你若换衣服,我难道还不躲开?”慕君脸更红,道:“少废话,反正我再也不会穿女儿装。你就是跪下求我,也休想再看。”淳于明心念一动:莫非她这几日一直不换男儿装,是为想让我看?而现在身后却有追兵,她却不想让旁人看?哎呀!若真如此,身后之人当真可恶。嘴上却笑道:“慕教主不管是男儿装还是女儿装,皆秀色可餐。我都觉好看。”
慕君道:“好看不好看,关你何事。我又不是让你看。”淳于明心瞬间凉到谷底,道:“原来不是让我看。好吧。”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前面的人给我停下。再不停下,我们可放箭。”
淳于明扭头一看,上百大理寺和锦衣卫打扮之人,已然追到八十丈以内。惊道:“果真是朝廷的人。想必当真是来追杀我们。不过你换好没有?他们马上追上。”慕君道:“快啦快啦。催什么催?”淳于明心急如焚,忍不住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想看看她换好没有。只见她已脱去长裙,只穿一身白褂,正套着男儿装的衣衫。虽然换衣服的举动十分寻常,大家都这么换,白褂也穿戴整齐,除了双手、脖颈、脸庞,都遮掩的完好无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一个男人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换衣服,自然而然心里会多想,或者说是幻想,甚至产生邪念。
慕君刚提上裤子,随头瞧眼车帷外,正好与淳于明四目相接,只见他眼神中略有灼热之色,登时又羞又怒,道:“你眼珠子不想要?”淳于明忙道:“要要要,当然要。”当即转过头去。却突然大叫道:“小心!”原来这条小路遍是荆棘,路上忽有一株折断的碗粗树干,横在路中。马匹虽跃了过去,但车轮不免猛颠一下,慕君一个踉跄不稳,跌了出来,正好扑到淳于明的背上。淳于明本身子正往前倾,屁股还被颠的正悬半空,慕君又这么一撞,二人登时一齐滚到马车下,滚进灌木丛。而那匹马依然拉着马车在狂奔。
慕君先从地上爬起,大惊失色道:“我的东西还在马车上。”淳于明也急忙从地上坐起,只觉浑身被硌的生疼,甚至还几处都被地上的石头、土格拉、树根硌出血痕。只见慕君虽已套好衣衫,穿好裤子,却还盘着女人的发髻,花容失色,神见犹怜。这么一耽搁,身后的骑兵越追越近。淳于明急道:“什么东西?”慕君道:“还有什么东西?四本秘籍我还未带在身上。”淳于明一惊,忙蹲下身子,道:“快,我背你。咱俩去追马车。”慕君也没犹豫,直接骑他身上,道:“走。”
背起慕君,淳于明拔足便奔。其实他的轻功比马快。这么一奔起来,反而又拉开与身后骑兵的距离。顷刻之间,淳于明已离马车两丈之遥,叫道:“抓紧。”慕君听言便用胳膊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淳于明感觉她已抓紧,急忙翻身一跃,已跳上马车。拉住马绳,道:“你快去带好东西。咱俩马上弃马而逃。”慕君松开他,又钻进马车,带好物品,又把头上包块碎布。道:“走。”
话音刚落,忽听“嘭”的一声,马车已被震得七零八落。淳于明回头一瞧,只见是两个不相伯仲,都异常俊美的公子,已然先后凌空一掌,把马车篷震迸。但淳于明只觉其中一位公子似曾相识,好似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慕君此时正坐在已没马车蓬的马车里,只见两位来人已近在咫尺,将要跃到马车上。情急之下,自然而然用起混罡劫指,但她的指法虽依然巧妙,还能同时击出数股指力,却威力大大减小,那二人随手一掌,便化解掉她的招数。慕君见己不敌,仿佛以卵击石,悲愤交加,又气又急。但忽听淳于明尖叫一声,接着她便已身体凌空,疾速坠落。原来马儿受到惊吓,慌不择路,竟跑到一处悬崖边,收蹄不住,连带马车,一起掉下悬崖。
淳于明和慕君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往深不见底、黑暗无光的悬崖坠落,二人均想:完了,吾命休矣!但慕君忽觉有人横腰抱住自己,竟是淳于明。不过二人都是脸朝下,腿朝上疾速坠落。
淳于明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今日咱俩要死在一起。不过我死不足惜,却连累了你。”慕君本焦急万分,惊恐不安,但听淳于明这么一说,不免心下一宽,略有喜意,嗔道:“瞧你那样,笑得比吃蜜都甜。我看你巴不得跟我死在一起,还说什么连累我。”
淳于明哈哈哈哈连笑不停,道:“生不能为夫妻,死能同穴,倒也不错。只是可惜我淳于明也算英雄几日,却断子绝孙。遗憾遗憾。”慕君也已揽住他的腰,狠狠的掐他一下,道:“都这会还想传宗接代的事情。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无耻至极。”
淳于明哈哈大笑道:“男人如果风流成性,朝三暮四,那才叫无耻至极。而我只对你一人无耻,对其他女人看都不看一眼,我这叫用情专一。不过我很明白,咱们在一起,太过艰难险阻。你们朝廷不会放过你,我们朝廷不会放过我。而且你跟我在一起,天天亡命天涯,疲于奔命,又有什么意味?其实我早已想明白,但我还对你抱有幻想,渴望有一天咱俩能在一起。这些话我一直不敢说,但现在我马上要死,什么话我都敢说。”忽大喊道:“慕君,我爱你一生一世。呸!万生万世。”突柔情道:“但已来不及,忘了我吧。”忽双手催动真气,用力一推,已把慕君轻而易举推到悬崖峭壁上的一株横树上,自己掉落下去。
慕君栽坐在横树上,大吃一惊,但淳于明已消失在万丈黑暗之中,再也瞧不见。眼泪忽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哭喊道:“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要死在一起?临死前你还骗我。唉,其实我又何尝未骗过你。我赶你走时,我又岂会比你好过一分?但你却始终不明白。我越赶你走,便越想让你留下。你若当真被我赶走,再也不见我,恐怕我会恨自己一辈子。但你若当真离我而去,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不管你起初是因何才对我好,但现在只要你心里只在乎我一人,我也会对你如此。你到死时还是一个傻瓜。你都放不下我,我又岂能放得下你?你让我忘了你,恐怕比爱上你还难。我上次自尽时,若非察觉到你的泪水,我定不会醒来。但我万没想到,你竟当真愿自尽随我而去。我若没看到这些,岂会又萌生生志,毅然而然的活了下来?既然你愿陪我一起死,而我向来不愿欠人情,我还你便是。若在黄泉路上有缘结伴而行,我定带你去见我爹娘。让他俩原谅你或许是朱家子孙。让你得偿所望,与我结为连理。等着我。”突然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悬崖之上,众追兵都在往下看,却除了万丈深渊的一片黑暗,什么都瞧不见。一人道:“瞿寺卿,恭喜你杀了淳于明和慕君,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瞿寺卿道:“沈都督亦是大功一件,在下岂敢功劳独占?”沈都督淡淡一笑,道:“其实我还得感谢淳于明。若非他杀了铁鹰手,这锦衣卫都督一职空不出来,又岂能轮得到我?”瞿寺卿道:“此言差矣。沈都督文武双全,才智过人,这锦衣卫都督一职,早晚是你的。铁鹰手即使不被淳于明所杀,定也死在皇上的手中。”
沈都督道:“说的也是。不过此番咱们得知慕君武功尽失,趁虚而入,当真一举杀了他们两个。魔教与合一门定从此一蹶不振。我们也少了两个争夺武林盟主的劲敌。以后天下武林,想必便是你我囊中之物。”瞿寺卿道:“正是正是。以后还望沈盟主多多关照。”沈都督笑了笑,道:“走。”带人离去。
其实这二人分别是沈腾飞小儿子沈连城,瞿太渊独子瞿常洛。铁鹰手死后,甘蒙马国邦父子,城破人亡。征西副将沈连城战功赫赫,被皇帝赐封锦衣卫都督一职,当然也少不了沈腾飞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而这数月来,朝廷暗中一直与各大门派私下紧密联系。虽然瞿太渊自重身份,暂时不肯为朝廷效力,要等中原决出武林盟主,再做定夺。但他儿子瞿常洛得知此事,毅然而然决定投靠朝廷,为此父子俩也闹得很不愉快。但人各有志,瞿太渊也没多说什么。而且若能当上大理寺卿,也可谓光宗耀祖。年轻人都想出人头地,而进京为官,乃最容易名震天下之途径。
朝廷之前,苦无武林高手,抓拿淳于明、安素素、顾成峰,这三个在京城大杀朝廷官差之人。但现在有了沈连城、瞿常洛的加入,朝廷在两月前,已下令追杀淳于明、安素素、顾成峰。但朝廷收到消息,淳于明正和武功尽失的慕君在一起,于是便先对这二人动手。因此才有了坠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