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不少人都在外面看雪。而淳于明坐在雪窝里吹箫,鸢如烟迎雪翩翩起舞。淳于明只练过三首曲子,碧海吟,梅花弄,秋月映泉。碧海吟稍短,秋月映泉会发挥剑琴的威力,所以他正在吹梅花弄。鸢如烟戏台长大,但对舞蹈也极为精通,宛如仙子一般。袅袅婷婷,迎雪独舞。
曲声悠扬,舞姿优美。相辅相成,相得益彰。让众人看的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却忽听有位合一门弟子嘀咕道:“掌门不是还在想着郡主?谁不知这曲子是郡主教他的?要是他答应娶郡主,咱们也不至有家难回,亡命天涯。”
淳于明的曲声戛然而止。青泺斥道:“青壬,你再乱说,我可让掌门把你逐出合一门。你爱去哪去哪,没人拦你。”青壬道:“好好好,当我没说。其实我只是有感而发,别无它意。”青泺道:“以后有感给我心里发,别给我说出来。而且掌门愿娶谁便娶谁,不愿娶谁便不娶谁。凭什么皇帝老儿让娶,掌门就非得娶?”青壬道:“我没说掌门非得娶,只是我真想问问,为什么掌门非不娶郡主?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而且我相信你们肯定也不明白。”
青泺道:“这……对啊,掌门。你为什么宁可死,也不娶郡主?我看你俩之前挺亲热,去青琳家的时候,你俩不是避开我们,独处五日。每日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还整日琴箫传情,眉来眼去。这皇帝老儿可如你所愿,把郡主许配给你,你怎又不同意?”
淳于明默然良久,叹道:“我跟郡主……唉!”青泺催促道:“你倒是说呀。”淳于明只是苦笑和唉声叹气。
青泺道:“嘿!不说拉倒,我还不听了。只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淳于明思索一下,道:“等慕君公子大事一了,不管是死是活,我们还回煕煌山。毕竟那是我们的家,落叶得归根。”青琳长叹道:“唉!师门大仇未报,却又有家难回,难道天要亡我合一门?”众弟子登时皆长吁短叹,生无可恋。
过会,只听鸢如烟道:“公……公子。”原来慕君从水月洞天走了出来,而她的伤也基本痊愈。慕君见诸人皆是愁眉苦脸,不禁跟着苦笑道:“让你们受苦啦,陪我在这吃风饮雪。不过我们在这已呆月许,如果不出我所料,应很快便能收到好消息。”
混通急问道:“什么好消息?”慕君笑而不语。
正当此时,一道黑影忽从山下踩着皑皑白雪纵上山来。过没多久,便已到众人面前,竟是鸢新恭。他满面笑意,道:“少主。”慕君殷切道:“有何进展?”
鸢新恭道:“我奉少主之命,悄悄去盛京和玉非花见了一面,她已把春秋逍遥九虫脑神丸的配方偷到手。其实也不算偷,春秋逍遥继任教主以后,俗务繁多,杂事缠身,没空去炼制九虫脑神丸。便把配方交给精通下毒解毒的玉非花,让她代为炼制。只要少主杀了春秋逍遥,再给教内服过九虫脑神丸的人,把毒解去。他们定深感少主大恩大德,继续拥护少主。而且春秋逍遥倒行逆施,残害教众,早已人心向背,只是教内之人敢怒不敢言。但大家都表面恭顺,心里把春秋逍遥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千百遍。我又按少主吩咐,与几位少主的忠心老部下见了面,他们都答应助少主手刃春秋逍遥这个叛徒。”
慕君脸带喜意,道:“好!不过玉非花甚是狡猾多变,她的话只能信一半。但我现已看出,圣教上下是谁赢帮谁。这样也好,用不着我再白费力气去拉拢他们。可打听出春秋逍遥所在?”
“呜……呜……呜……”忽听沉重的号角声从山下传来,慕君等人无一不脸色大变。覃玮叫道:“糟糕!是我圣教号角。老鸢,你上当了。你前脚刚回来,春秋逍遥已派人跟着你回来。”鸢新恭有口难言,道:“这……这……”
混通骂道:“他娘的!春秋逍遥这个狗贼,真他娘的狡猾。不过来的正好,大爷我躲够了。巴不得春秋逍遥早点找到我,我这就跟他决一死战。”
只见山下数千黑影往山顶而来,旌旗招展,步伐稳健,分为数个方队。第一方队全是青衣。第二方队全是白衣。第三方对全是红衣。第四方队全是橙衣。第五方队全是黄衣。第六方队全是蓝衣。第七方队全是紫衣。第八方队全是黑衣。细细一数,每个方队都是二百人。第四第五方队中间还有一台十六人抬得金黄灿灿的大轿,身边簇拥着一群号角礼士。但整片方队鸦雀无声,整齐有序。手摁腰刀,满脸肃杀。不禁让人肃然起敬,心里发毛。
覃玮叫道:“这……这……这是我圣教八旗堂。青旗堂、白旗堂、红旗堂、橙旗堂、黄旗堂、蓝旗堂、紫旗堂、黑旗堂。春……春秋逍遥竟重整了?”
混通道:“全他娘的是叛徒。本来咱们圣教八大护教长老,各管一旗。我管黄旗堂,你管蓝旗堂。但自从尊主死后,咱们便随公子南下。想杀了狗皇帝,为尊主报仇。以至疏忽教中事务,才给予春秋逍遥可乘之机。早知应先把分舵整合,再去南下。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少主,我们走不走?”
慕君苦笑道:“走?又能走到哪去?不妨今日就跟春秋逍遥做个了断。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过……淳于掌门,诸位侠女侠士,你们快从后山下山。春秋逍遥此番率圣教上下倾巢而出,有备而来,来者不善。你们再不走,可来不及。”
淳于明道:“那怎么行?咱俩多次同生共死,我岂能这次离你而去,置你生死于不顾?”
慕君缓缓摇头,道:“你这又何苦?其实你没必要陪我在这一起死。何况这本是我教内之事,你们无须插手。而且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你们还是与我划清界限,以免你们朝廷再追杀你们。你毕竟是合一掌门,总不能率合一门上下跟我共赴黄泉?你……你回去把那郡主娶了,你们朝廷应不会再为难你们。走吧。”
淳于明鼻子发酸,道:“我……”慕君呵道:“住嘴!赶紧走。”背过身去。
青阳道:“掌……掌门,咱们若再不走,当真死在这,合一……合一一脉,恐……恐怕……”
淳于明看着慕君瘦弱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无助,心想自己怎能这时离开她?而且她三番五次助我脱险,救我性命。她虽嘴上不说,却比任何人都待我好。她若死去,自己还想不想活?忽喊道:“合一门众弟子听令。”
众弟子本都迫切的看着他,望他答应下山。听他要发号施令,忙齐声喊道:“弟子在。”
淳于明朗声道:“我以合一门掌门的身份命令你们,即刻下山。我深知我从继任合一门掌门以来,从未做过一件发扬光大门户之事,甚至合一门血仇还未报,反而给合一门带来许多祸端。我有愧于合一门列祖列宗,我真是不配当这个掌门。我淳于明虽无德无能,却万不敢让合一门断送在我的手里。你们若还当我是掌门,现在立刻下山。若……若我今日命丧于此,你们……你们再选一个新掌门。带你们光大门户,报血海深仇。走吧。”
众人皆是一愣。青泺嘶喊道:“难道你为了慕君,想要死在这?那你倘若死去,合一门必四分五裂,支离破碎,从此再无合一门。而你指望我们……你觉我们……”嘤嘤抽泣。
青阳眼泛泪光,喊道:“掌门,你这么做简直对合一门太不负责任。你不为合一门着想,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背过身擦眼泪去。
青云强忍着眼泪,道:“掌门,你有没有想过。合一门若没你,我们这些人还如何活得下去?犹如丧家之犬,人见人打,人见人骂。虽然我青云跟着掌门颠沛流离几个月,朝不保夕,风餐露宿,但我青云从未后悔过,我……”忍不住也哭了出来,哽咽着说不下去。而其它弟子也早已泣不成声。
混通等人十分动容。覃玮道:“淳……淳于兄弟,我覃玮能与你结识一场,不枉此生。今天我覃玮跟你说句心里话,我这辈子还没佩服过什么人,我就佩服过申屠教主。其他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你小子算得上是一条好汉。居功不自傲,受辱一笑之。武功盖世,宅心仁厚。我覃玮打心眼里佩服你,也领你的情。但你真没必要陪我们在这一起死。若我们害的合一门就此瓦解,罪过实在太大。你还是带着他们快走,春秋逍遥他们可快到了。”
混通道:“不错!我混通也认你这个兄弟。比我认识的那群不讲义气的白眼狼,强上百倍。我混通今生今世,能有缘跟你做兄弟,已死而无憾。你快带着我的小师妹走吧,千万不要让她有事。”
青泺道:“用不着你管我。可你们为什么就不肯走?大家本可一起走,非得留下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慕君朗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若我今日当着圣教上下所有人的面逃走,我还有何脸面去夺回教中大权?以后圣教中人谁会服我?会怎么看我?说我望风而逃,胆小如鼠。不成功便成仁,我宁可死在这轩月洞,也绝不行尸走肉,苟且偷生。”
鸢如烟道:“公子大义凌然,威武不屈。我愿陪公子同生同死,同进同退。”
鸢新恭叹道:“我的好女儿,本来爹爹还想劝你走,现在看来,爹已劝不动你。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今日咱爷俩就杀个痛快。”
鸢如烟道:“爹,其实我还想劝你走。既然你也不愿走,女儿更不会走。”
混通道:“你们都不走,那我混通更不能走,而且我可不想被这些叛徒看扁。我要让他们看看他混爷爷,混长老的骨气,虽千万人吾往矣。”
“呜……呜……呜……”号角声越来越近,近两千人已差百丈便登到山顶,此时还在绕着悠长的山道。但他们虽行军严谨,却脚程极快。这虎狼之师,恐怕不到两炷香,便穿过轩月洞,到达废墟。而淳于明等人还站在轩月洞宫殿的废墟之上,但废墟此时已披上三尺厚的雪被。
覃玮急道:“淳于兄弟,快走,枉死无益。”青阳道:“掌门,春秋逍遥他们有数千人。想必魔教的高手都在其中,而我们不过百余人。这……这……”青泺道:“算了,我看掌门不会走。既然如此,我陪掌门一起战死在这便是。反正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早晚都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一样。这世上少了我青泺,也不过九牛一毛。可惜!为什么现在上山的不是乔三拜?那我将杀的更有劲。”
淳于明心道:青泺虽平日嘴上不说,但她想必是合一门中,最把我当掌门,关心我安危的,每次都是她最先站出来支持我。
青云道:“为掌门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义不容辞,万死不辞。这是合一门的门规,也是我青云的信念。我说什么也不能悖门反派,撇掌门独活。我也留下,陪掌门同进退,共生死。”
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随。如星火燎原一般,合一门众弟子齐声大叫:“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喊声嘹亮且悲壮,震彻山谷,传及远近,似在天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