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瞧了淳于明一眼,见其无事,不置一词。闪到船舱楼梯口,下往二层。转瞬之间,只听又有人惨叫几声,紧接着又忽听“唰唰唰”之声从楼梯传出,听起来像是一位高手挥刀的破风声。淳于明忙前去一看究竟,从楼梯下了二层。只见此层两边都是大木箱,想必里面装的是安龙镖局的货物。中间是条过道,有半丈之宽。过道尽头是几间房间,门口躺着几个口吐鲜血的镖师。
淳于明忙跑到尽头,只见慕君与一位三四十岁的魁梧刀客,正在其中一间大房间内交手。而刀客的左手始终捂住右胸,却并无血迹,没有伤口,想必是中了慕君的混罡劫指,胸下肋骨已断。但见刀客拨刀一挥,由下而上,斜劈慕君左肩。而慕君忽左手古怪的连变八个方位,如蛇咬鸡啄一般,蓦地扣住刀客的右腕。左手突然用力一箍,竟把刀客的手腕骨头捏碎。刀客登时大声惨叫,大刀已然脱手,但眼中充满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心想眼前这人,是如何倏忽间,电闪雷鸣般扣住自己的手腕脉门?
其实他并不知,这正是轩月圣教绝学,混罡伏龙手,功成后可空手夺白刃。再加上混罡劫指,连最坚硬的石头都能捏碎,别说他的手腕。而这刀客还未从惊讶中醒来,慕君已当胸一掌,把他肋骨尽数震断,不死也成废人。见慕君一松手,这刀客身子便软绵绵的,如没有骨头一般瘫在地上。把在一旁的淳于明看的暗暗心惊,寻思慕君这武功却不失为一门施展起来,无所匹敌的武功,不过未免太过阴狠毒辣。可转念一想,这刀客想必便是那位贺镖头,他派人来杀自己和慕君,慕君定勃然大怒。依慕君的脾气,未取他性命,已然仁至义尽。可一个习武之人,此刻变成废人,恐怕比死了还痛苦万分。
慕君忽把贺镖头的大刀踢到他完好无损的左手边,淡淡道:“我来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你的生死,你自己看着办。”说罢便离开屋子。走出来看到淳于明,冷哼一声,道:“他的闲事,你最好不要多管。”快步走了。
淳于明暗暗苦笑:慕君的行事风格,总是这般的杀人又诛心。让人不死不甘,死又不甘。生或死都是一种痛苦。千万不要做她的对手,因做她的对手,本身便是一件痛苦之事。
淳于明又看了看那已把刀握在手里的贺镖头,心想:这人此时已成废人,至于活不活着,让他自己选择。看他到底是想痛苦的死去,还是痛苦的活着。淳于明转身走去,忽听贺镖头歇斯底里的吼叫一声,紧接着“噗”的一声,想必已把刀刺进自己心脏。淳于明停住脚步,摇头叹息,贺镖头到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苟且偷生。选择死亡,未免不是一种痛苦,却实在是一种解脱。
走到楼上,老汉和小水身体发抖,战战兢兢的看着淳于明。老汉把一千两银票捧在手里,哆嗦道:“爷……爷……小人猪油蒙心,有眼不识泰山,您……您可千万甭杀我们。”
淳于明长叹一口气,道:“去内舱,喊几个开船的船夫,把这些尸首扔进江里。等到九江,你去找一下安龙镖局的人,让他们把货物拉走。我们与安龙镖局只是私人恩怨,至于他们的镖物,乃是护送别人的东西,绝不能有丝毫闪失。若我得知你敢趁人不备,私吞这船上的镖物……”
老汉急忙跪下,大喊道:“爷放心,小人绝不敢动一指镖物。要是敢动,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小水也忙跪下,道:“我和爷爷定按大爷说的去做,若船上的镖物少一件,小水愿死在大爷掌下。”
淳于明道:“记住你们说过的话。这一千两银子是我们乘船的费用,我不再收回。起来吧,去把我交待你们的事情办好。”说罢便回到客房门口,却见慕君已住进隔壁还没人居住的房间,而她本来的房间遍地尸体,她定不愿再住。于是淳于明心想自己房间也有尸体,干脆也住在还没人住的隔壁。于是二人皆往后平移一间屋子,还是面对面。而这时三层划船的船夫,便开始上来搬运尸体,扔进江内,而半死不活的也被他们扔进江内。这船上本有的安龙镖局三十四人,此时已都进了长江。至于还有几口气的,能不能活着,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但基本必死无疑,本就受着内伤,再被扔进湍急的大江之中,除了淹死,只能溺死。
过了不到两刻时,小水又送来一桌酒菜,但已比第一次送的两荤两素丰盛的多,乃是四荤三素,还有一碗汤。酒也换成上好的白云边,看来是受到惊吓,担心自己也被杀。毕竟安龙镖局的好手都不是他二人的对手,自己这帮只会蛮力的船夫,岂是他二人的对手?
淳于明见小水给自己倒酒时,手一直哆嗦发抖,差点把酒都洒在酒杯外面。淳于明于心不忍,想安慰安慰她,道:“你……”
小水直接扑通跪下,大喊道:“大爷别杀我!小水手笨,请大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把酒再倒在酒杯外边。”
淳于明一愣,忙想把她拉起,她却以为淳于明要对她动杀手,猛打一个激灵,忙磕个头,叫道:“大爷别杀我!您就瞧在我给您送饭的份上,饶我一命,只要你别杀我,我……”蓦地脸上一红,把腰带解了,话音也带着几分柔和嫣然,道:“大爷想对小水……怎样都可以。”
淳于明瞪大眼,正不知所措时,忽听对面慕君的房门猛地被什么砸了一下,“咵”的一声,摔得稀碎。淳于明顿知慕君已听到小水的话,忙霍然站起,喝道:“出去!”小水一愣,随即一喜,道:“谢谢大爷。”忙拉着衣服跑了出去。
淳于明走去把门关上,随即坐下开始自斟自饮。因小水给他送来一大坛酒,足有八斤。淳于明闲来无事,越喝越快,越喝越多。一大坛酒,已再倒不出一滴。头昏沉沉的,醉的很困。但自从被安龙镖局的趟子手撬开门上的木栓以后,淳于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知此时船上只剩下船家、小水、船夫,但他还是担心不安全,万一小水他们也想害他怎么办?人心隔肚皮,不可不防。于是把门栓拉上后,又把桌子搬过去顶住门,在门栓上放个茶碗。只要有人撬开门栓,茶碗必定摔在地上,发出声响,自己便可以听到,以至惊醒。把这些防范物件摆好后,他才去放心的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喝了八斤酒,肚胀的厉害,十分想解手,忙从床下拿出夜壶,解完手后,忽觉房内竟无一点颠簸感,寻思:船行进中,如何丝毫没有震动?心下猛地一惊,难道慕君把小水和那些船夫也杀了?忙搬开桌子,拿下茶碗,拉开门栓,跑到甲板上。只见天色透亮,烈日当头,大船却已搁浅,抵着沙滩,停在荒凉的江边。苦笑道:看来老汉、小水和那些船夫,趁自己和慕君睡着,连夜逃了。
忽听二层“哐”的一声,淳于明惊道:二层有人?忙从楼梯跑下去,只见一片狼藉,翻箱倒柜,乌烟瘴气,破乱不堪。而慕君打着一盏油灯,正在挨个箱子查看。淳于明走上前去一瞧,忽浑身一震,只见箱子里装的都是大型的瓷瓶,家具,金佛,玉观音。都是大户人家,屋内摆放的大件装饰品。个个价值不菲,少说市价得数千两银子。
见慕君还在开箱,淳于明道:“你在找什么?”慕君随口道:“没找什么。你刚才没睡醒,我闲着没事,下来看看。”
淳于明没再言语,过了一会,道:“那这些镖物怎么办?”慕君道:“小件易带走的都被那些船夫拿走,这些沉重的大件,都被他们扔在这里,我看安龙镖局的这趟镖算是黄了。也好!谁让他们敢杀我,我就破掉他们镖局镖镖必达的神话。这船上的货物,少说值二百万两,我看安龙镖局怎么赔,谁以后还找他们托镖。”
淳于明道:“这不太好吧?本是小事一桩,何必砸人家招牌?我看咱们还是想办法把这些镖物归还失主较好。”
慕君把货物已看个遍,没什么看得上眼的。毕竟这些东西虽然贵重,却并不稀奇。轩月洞随处可见,自然不入她的眼。她提着油灯,走了过来,道:“行啊,你就慢慢去打听,谁托运的镖,要送到哪,让谁收。等你打听清楚以后,让托镖的人不必担心,让收镖的人不必着急。你再慢慢安排人手来这把镖物运走,再去找到那些船夫,把丢失的镖物寻回,这才不至砸人家安龙镖局的招牌,顺便你也将功折罪,不然安龙镖局得知你杀他们镖局的人,岂会不找你寻仇?届时你便好好和安龙镖局打交道,这合一门掌门也不必做,传给别人。”
淳于明满脸通红,羞愧道:“慕君公子指点的极是,是我考虑不周,而且我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你说的这些事太麻烦,我不一定做得到。”
慕君道:“可以!你能做到,这些事对你来说并不难。不过等你做好,少说得一年半载。而那时合一门的弟子说不定都已落在春秋逍遥手里,合一门就此瓦解,武林上从此没你这号人物。你就开家镖局,或直接去安龙镖局当个捕头,好好保护安龙镖局的招牌。”
淳于明干笑道:“我看还是别了。谁让他们敢杀慕君公子,还把我赶出房间,这是他们自找,怨不得别人。”
慕君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们要不杀他们,现在死的可是我们。再说又不是我们找他们麻烦,而是他们飞扬跋扈。技不如人,死了活该。”
淳于明道:“对!真是不长眼,好歹识点趣,也不至去江里喂鱼。”
慕君忽笑道:“用得着这么奉承我?我说一句你应一句,难道我说的都对?”
淳于明道:“自然都对。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与慕君公子二人行,慕君公子便是我的老师。老师说什么,学生自然觉得都对。就算老师说错,我也觉得对。谁让我是听话的好学生?”
慕君忍俊不禁,道:“阁下不必如此自谦,你也有可以做我老师的地方。不过眼下水路已然走不通,我们只能继续走旱路。而且我们在武当白白耽搁两天两夜,加上现在你又喝得酩酊大醉,呼呼大睡六个时辰,我们等于白白浪费三四天。说不定混通覃玮他们昼夜兼程,已抵达合一门。你是不是不着急回去?不想你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师姐?”
淳于明脸一红,道:“说什么呐?不过闹不好真如你所说,青阳师兄青颖师姐他们已回到合一门,我们还是快些赶路。”慕君道:“走。”率先走到甲板上,忽又折回走进厨房,拿出炒菜的油,还有剩下的十几坛酒,把大木船泼了个遍。最后拎根点燃的柴火,走到沙滩上,把柴火往船上一扔,大木船霎时熊熊燃烧。淳于明自然知道她刚才泼油倒酒的是想烧船,却不明其意,道:“为什么要把船烧了?”
慕君道:“其实护住安龙镖局的招牌很简单。等把船烧个稀烂,而里面却还有一些物件能在火中残留,托主们都会觉安龙镖局是以命护镖。找回失物的自然高兴,找不回的也无话可说,只能自认倒霉。可倘若不烧,万一有人发现这里,或那些船夫去而复返,把船上的货物搬空。那托主们便觉安龙镖局的人没用,都是废物。而若留下一两件,人家便觉安龙镖局的实力还是有,但劫镖之人过于强大,无可奈何。总之总之,我认为该烧。”
淳于明道:“既然慕公子觉得该烧,那我也觉得该烧。而且还烧得好,烧得妙,烧得呱呱叫。可我却想不起应把船烧了,看来慕君公子果然英明神武,足智多谋,我实在是万分佩服,望尘莫及。”
慕君鄙夷道:“是不是做了你们朝廷的忠明侯,这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功夫,越来越强于你的剑法?”
淳于明笑道:“能让慕君公子称赞一句,不管是什么功夫,鄙人都荣幸之至。”
慕君好笑道:“懒得跟你臭贫。等见到混通,你们俩好好贫。赶路。”展开轻功,闪身而去,淳于明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