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往北又行得四五里,蓦地迎面奔来一马队,足有六七十骑,而且全是喇嘛。慕君讶然道:“白龙教!”淳于明道:“看来是赤哲锦的人。咱们要不要避开?”慕君还未开口,马队已纵奔到身前停下,为首喇嘛操着一口甚不流利的汉话,道:“你们俩可曾见过一位英俊潇洒的公子和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
淳于明和慕君均想:果真是赤哲锦的人。慕君道:“见过。”那人大喜,道:“在哪?”慕君道:“当然在你眼前。”那人一愣,登时叽里咕噜的大骂几句,马鞭一打,带人往沙州城奔去。
见他们走后,淳于明好笑道:“咱俩这两个脏叫花子,却成英俊潇洒的公子和美艳不可方物的姑娘。说不定惹刚才那位喇嘛兄误会,以为中原没什么俊男美女。”
慕君微笑道:“那可不碍我什么事。再说我说的本是实话,他们有眼无珠,岂能怪我?”
淳于明嘿嘿一乐,道:“难道在慕教主眼里,我……嘿嘿……也算英俊潇洒的公子?”
慕君“扑哧”一笑,又啐了一口,道:“阁下又黑又丑,又矮又胖,岂能入我的眼?”
淳于明一愣,脸上笑容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寞然道:“这样啊……也是,和那位玉面郎君赤哲锦相比,在下确实望尘莫及。但在下胜在用情专一。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纵使在下有千般不是,万般无好,但凭在下的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弱女三千,只取一瓢。想必比那位处处留情、沾花惹草的赤哲兄相比,绝非一无是处。”
慕君笑道:“拿着喇叭敲鼓,自吹自擂。光着屁股追贼,胆大不害臊。”
淳于明哈哈一乐,道:“不惜江山尽其功,汝本红颜妩众生。在下这跳梁小丑,沧海一粟,只若能博得慕教主蹙眉舒展,赏心一悦,实乃人生至乐,其乐无穷。”
慕君展颜一喜,道:“真的?”淳于明爽快道:“当然!”慕君眼眶渐渐红润,盯着他忽傻笑出声。淳于明闻声也傻笑起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此处无声胜有声。
淳于明什么也没说,慕君亦未开口。只需四目注视,脉脉含情,浓情蜜意,不言而喻。
淳于明情到深处,忽鼓起勇气,伸手去拉住了她的手。慕君亦触景生情,上前一步,缓缓环抱住他的腰。淳于明只觉怀里的身子软绵绵的,柔若无骨,一时飘飘然,不知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忽听南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不会便到近前,领头的却是赤哲锦和卞香宛,身后便是那六七十骑喇嘛。
赤哲锦纵马而来,却瞧见路不远,有俩脏兮兮、满脸膏药的乞丐抱在一起,深情相拥。仔细一瞧,其中一位还是适才说自己‘持法善恶掌’的那位丐帮弟子。他不禁狐疑一眼,骑马来到二人身前半丈许,道:“你们俩……这是……”
慕君急忙松开抱住淳于明的手,但她满脸黑灰,脸红旁人也瞧不见。转过身来,眼神已不再情意绵绵,而是冰冷清澈,冷声道:“我还以为丐帮中人把你们杀了,谁知你们还能逃出来。”
赤哲锦听言登怒,也不再去想他俩古怪的举动,冷笑道:“小子,你适才言语相激,差点让我被丐帮高手群起攻之。现在你们俩落我手里,正好让我把你俩一刀一刀割了,解本佛仙心头之恨。来人,把他俩给我带走。”登时便有十来个喇嘛跃下马来,扑向淳于明和慕君。
淳于明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手时,慕君忽道:“且慢!”十来个喇嘛一愣,暂且罢手,看向赤哲锦。赤哲锦道:“怎么?你小子还有话说?”慕君道:“我们有腿,自己会走。而且你的铁手摧心掌那么厉害,我们又不是对手,何必把我们打伤带走?难道你还怕我们这两个丐帮四袋弟子?”
赤哲锦眯眼一思,道:“你小子的意思是?”慕君道:“给我们两匹马,你们骑马围着我们,我们跟你们走便是。”赤哲锦道:“呦呵!俘虏还这么多讲究?你还想骑马?来人,把他俩给我绑上,拖在地上走。”十来个喇嘛应道:“是。”顿时回马鞍里取出麻绳,缓缓走近淳于明和慕君。
淳于明见慕君并未反抗,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并没贸然动手。忽见慕君抬起双手,示意不反抗。淳于明照模学样,也抬起双手。十个喇嘛担心他俩欲擒故纵,分为两拨,一拨蓦地出手,拿玛尼轮指在二人喉咙上,其余几人见二人已被制服,束手就擒,便拿麻绳把二人手一捆,拉着走到马队中。十来个喇嘛又骑上马,拉着麻绳一端,牵着二人。
赤哲锦冷笑一声,道:“走。”马队缓缓前进。淳于明和慕君被俩喇嘛牵着在地上跟着马队走。淳于明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为何慕君这次却甘愿就擒,随他们走?到底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赤哲锦见他俩老实,也没故意刁难。马队一步一踏,缓缓行到城北三十里外的一座小镇,名叫丁家镇。但此镇却极为繁华,当然是相较镇来说,跟县郡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赤哲锦命人去办住宿,但一百多人住不下一家客栈,分了三家。而淳于明和慕君被扔进马厩,留俩喇嘛看守。过得两刻时,有两个喇嘛来换班,叽里咕噜的又不知说些什么,四人阵阵淫笑,二人去了前堂,二人留下继续看守。
又过一会,一个喇嘛拿着四个馒头,一壶水走来,扔给淳于明和慕君。二人因被绑时毫不抵抗,极为老实,以至只被双手手腕捆住。两只手腕虽挤在一起,但双手却毫无束缚,还能拿起东西,所以喇嘛并未给他们解绳。
淳于明苦笑道:“吃不吃?”慕君伸手捡起一个馒头,道:“当然。”又用传音入密,把话只送进淳于明一人耳里,道:“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丐帮弟子,丐帮弟子吃饭可没那么多讲究,我们不能露馅。而且我总觉赤哲锦是因春秋逍遥才来沙州,我们试试跟着赤哲锦能不能见到春秋逍遥。毕竟咱们眼下也打听不出春秋逍遥的任何线索,只能出此下策,毫无它法。”
淳于明点了点头,但想问如果跟着赤哲锦找不到春秋逍遥又该如何?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跟着赤哲锦都找不到春秋逍遥,那还能怎么找?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于是捡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嚼了嚼,大笑道:“香!”
那俩喇嘛听得懂汉语,一人笑道:“还真是臭叫花子。吃个馒头,都能吃出大鱼大肉的滋味。”另一人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他们这是吃屎吃惯了,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
二人哈哈大笑,又说道:“听说佛仙已给咱们安排姑娘,待会就到。就等其他人爽快,来把咱俩换走。”“还不知中原本土姑娘,跟咱们那的汉人姑娘有何区别。”“你放心。等佛仙大事一了,保你把中原姑娘玩够,再带你回去。”“不过此次佛仙来中原所为何事?”“不知。佛仙从未说过。再说管他什么事,任何事佛仙都能办成。”“但三十六天罡已死,咱们伤亡惨重。中原这帮家伙,可不好惹。”“说的也是。此番咱们佛仙率教内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奔袭中原,本想耀武扬威,谁知却在沙州栽个大跟头。”
淳于明暗笑:原来这是七十二地煞。
“不过多吉桑已死,恐怕日后便是咱们强巴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以后咱们就跟着弥勒佛,驰骋中原。让他们这些中原武林人士,尝尝咱们白龙教的厉害。”
淳于明暗道:又是金刚佛,又是弥勒佛,侮辱佛门。若被少林大师听见,要犯杀戒。接过慕君递来的水壶,大喝几口,往杂草上一躺,只瞧天色突然阴沉,似要下雨。过得片刻,果然不出所料,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那俩喇嘛叽里咕噜又说些藏语,却也走进马厩,自行找地坐下。
“哗哗哗哗……”“嗒嗒嗒嗒……”“噔噔噔噔……”“呼呼呼呼……”下雨声,雨打屋檐声,雨落泥泞声,风吹芭蕉声,杂乱无章、此起彼伏的在耳边响起。有些人听着烦恶焦躁,有些人听着其乐融融。
淳于明蠕动着身子从地上一尺两尺挪到慕君身旁,笑道:“想不想听曲?”慕君见他满脸得意,又神情兴奋,不禁有所触动,微笑道:“洗耳恭听。”淳于明嘿嘿一笑,张嘴哼曲,却蓦地“呸呸呸”两声。慕君不明所以,疑惑道:“你这是?”
原来淳于明刚哼起,却哼起‘梅花弄’。心想当着慕君的面,如何能吹朱淑妍教他的曲子?于是呸了两声。听到慕君的话,忙道:“没事没事,清清嗓子而已。”慕君狐疑道:“你这清嗓子……我见鸢家唱戏时,可不是这么清的。噢!”
听她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淳于明心下一惊,道:“你噢什么?”慕君道:“没事。”嘴上说没事,心里却不知为何酸酸的。寻思:他学音识谱,都是朱淑妍教的。莫非他一哼曲,想起什么关于朱淑妍的往事,又登时察觉,忙呸两声,以作遮掩。想到此,兴致全无,道:“别哼啦。我想睡会,莫扰我。”坐起往旁边挪了三尺,侧卧假寐。
淳于明哼的正来劲,却听慕君如是说,登时心里暗叫糟糕,为何她忽会这般?难道她又猜出什么?她聪明绝顶,闹不好自己已露出马脚。蓦地抽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慕君听声一愣,刚想回身问他为何打自己。但转念一想,或许正因自己他才会如此。于是既明其意,不再明知故问,又闭上双眼。
但那俩喇嘛莫名其妙,一人问道:“小子,你脸痒?要不要我帮你?”淳于明正心下窝火,听到那喇嘛的话,几乎破口大骂,强强忍住,闭眼睡去。
那喇嘛见他不理自己,知道讨个没趣,咒骂几句,又跟另个喇嘛用藏语叽里咕噜起来,但时不时的哈哈淫笑,想必聊得女人。等天黑透,雨还未停,但那俩喇嘛已被又来的俩个喇嘛换走。
换来换去,换来换去。淳于明和慕君已在马厩住了两日。两日后,淳于明和慕君本正在马厩躺着,但忽来一个喇嘛,跟正看守他二人的俩个喇嘛叽里咕噜的说了两句,便即离去。而那俩喇嘛走去马厩瞧瞧,见外面无人,便把马厩大门关上。俩喇嘛又对视一眼,皆抽去玛尼轮,神情可怖的冲淳于明和慕君走去。
慕君见这俩喇嘛神情有异,问道:“你们俩想如何?”一喇嘛道:“佛仙要离开丁家镇,带上你二人是个累赘,我们这便送你们上路。”说罢一轮往慕君脖颈刺入。但出人意料的是,慕君真气一荡,手腕麻绳登时震断,忽又一指点来,正中这喇嘛膻中。但慕君此次并未拿捏分寸,甚至已起杀意,指力异常雄浑,这喇嘛不是倒地昏阙,而是一命归西。
另个喇嘛瞪大双眼,大惊失色,难以置信。正欲大叫出声,但慕君忽鬼魅一闪,一指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也正中他的膻中。这喇嘛什么感觉都没有,登时毙命。淳于明摇头叹息:“这二人本想给我们个痛快,谁知自己却死个痛快。”当即“嘭”的一声,把自己手上麻绳也震断,站起身道:“现在怎么办?赤哲锦不让咱俩跟着,还怎么接近他?”
慕君看看地上两具喇嘛死尸,只见这二人相貌丑陋,皮肤黝黑,极易模仿他们的样貌和装扮,灵光一闪,道:“不如咱们扮成喇嘛?”淳于明道:“这……但咱俩又不会藏语。一会去找赤哲锦交差,用藏语问咱俩,咱俩怎么说?”慕君点头道:“说的也是。既然如此,只能另想办法跟着他们。唉,失策失策,白在这破马棚住了两天,早知直接暗中跟着他,还能得知他这两天在丁家镇干了什么。算了,事不宜迟,咱们走。”走去拉开马厩门,却正好瞧见四个喇嘛快步走来。
一喇嘛透过马厩门缝看到个人影,用藏语叽里咕噜的大喊几句。慕君道:“想必这四个喇嘛是回来接应这俩个喇嘛。待会把他们引进来,悄悄把他们……”往脖子一横,示意杀。
淳于明点了点头,二人当即一人各站一边,藏在门后。卟的一声,马厩门已被推开。但马厩门并非在马厩正中,而是在东边,那俩喇嘛死尸却在西边深处,不进屋是瞧不见的。于是四个喇嘛当即走了进来,却又卟的一声,马厩门不知被谁反关上。四人登时回头,却见是那俩个乞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来。四个喇嘛还未惊叫出声,已被点中膻中,登时人事不省,也不知是死还是昏。但想必凭慕君的混罡劫指和淳于明的深厚内功,他们四个必死无疑。
慕君又拉开马厩门,见屋外小院无人走动,便即道:“走。”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马厩,从墙边跃了出去。毕竟若走正门,未免将与赤哲锦还有那些喇嘛照上正面,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