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人丛中,走出一位美貌少女,淳于明仔细看了看,虽也极其美貌,却总觉少点什么。眼睛亦很大,却少点灵动。嘴角亦很柔,却少点妩媚。笑容亦很甜,却少点娇温。脸庞亦很润,却少点清雅。皮肤亦很白,却少点晶莹。体态亦很玲珑有致,却与花蝶衣一比,稍微不对称。若是没有花蝶衣,可谓人间极品。但诸葛周瑜,总是何时都有,谁又奈得了何?
花苏嫣用纤纤玉手,轻柔的端起酒杯,她更没见过生人,脸更通红,羞羞答答,睫毛低垂,但这般以来,灵动、妩媚、娇温、清雅、晶莹、玲珑,却全都补齐。九分容貌,十一分风韵,几乎跟花蝶衣的十分容貌,十分风韵,打个平手,势均力敌。道:“我……小女子……敬……姐……不是……帮主……一杯。”声音甜腻,不乏清新。让人听着又爱怜,又舒服。
花不败干笑道:“小女没见过世面,连个话都说不清楚,吞吞吐吐,让诸位见笑。”
安素素道:“不会不会。令爱肯叫我一声姐,乃是看得起我。妹妹。以后咱俩就以姐妹相称,如何?”
花苏嫣喏喏的看了看花不败、田骞等人,脸埋得更低,道:“我……我不敢!”安素素好笑道:“不敢?有何不敢?难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姐姐?”花苏嫣急道:“不是。我……您是丐帮帮主,我……我高攀不上,不敢……没大没小,尊卑颠倒。”安素素道:“什么大小尊卑,田副帮主,你要听到这话,想说什么?”田骞道:“去他娘的大小尊卑,全是放狗屁。”
诸人哈哈一笑。但花苏嫣却以为是在骂她,吓得酒杯差点没端稳,掉在地上。不过她也有点武功,酒杯虽端稳,酒却全撒了,一滴不剩。花不败微有怒气,道:“爹平日怎么教你的?连个酒都端不好,让人看见,好像父不教,师不管,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一点家教礼数都没有,回去跟你姐好好学学。”
他说的姐,正是花蝶衣。但女人嫉妒心很强,从小她就不服花蝶衣。别人都说花蝶衣比她漂亮,比她武功高,她听着心里自然不是什么滋味。不忿劲一冲,倔劲一上,大胆的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双手端起,道:“小女子不懂规矩,缺了礼数。罚酒一杯,给安帮主赔罪。”自顾自端起一饮而下。但幸好安府的酒,乃醇正浓香的陈年老酿,喝着不辣肚子,不烫喉。她虽觉比蝴蝶谷的花酒闻着有点冲,但忍耐得了。又满一杯,道:“我再敬……”突然晃晃脑袋,道:“我再敬……”蓦地昏倒在地,手中的酒杯自然也掉在地上,但没摔碎。
花不败又惊又怒,在她倒地的同时,忙伸手扶住她,恨得牙痒痒道:“小女从不饮酒,酒味闻过不少,喝酒今日还是第一次。万没想到一杯就醉,我真是不知脸往哪放。”喊道:“师妹。你还看什么月亮?赶紧把你女儿扶回房,好好管教。”他夫人听到呼喊,忙过来扶住花苏嫣,带她回房休息。
花不败满脸通红,简直丢人丢大发。当父亲不怕别人笑话自己,最怕别人笑话他孩子,痛苦万分,心如刀绞,非为人父者,所不懂。
安素素也很尴尬,到头了也没跟花苏嫣共饮一杯,干笑道:“令爱不胜酒力,却还愿与我同饮,可见诚意至极。我遥祝花小姐三杯。”说着连饮三杯,复自就坐。
花不败叹道:“安帮主果然乃女中豪杰,酒量让英雄退避三舍,豪杰甘拜下风。花某佩服之至,再敬安帮主一杯。”
安素素听着豪情陡生,道:“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陪花门主喝个痛快。”花不败端酒道:“请请请!”当即诸人大喝起来。
但淳于明一直酒兴不高,遥有所思。去年今日,与云游散人〔慕君〕在应天王府院内,露天畅饮,推杯换盏。虽只两人,但他却觉现在身处之地,比去年热闹,但心,远无去年热闹。本是携手共饮,他却自顾自喝起闷酒。
大醉一场,哄散而归。
翌日中午,顾志强来找到淳于明,道:“大舅哥。中秋已过,迎亲之日,是不是该早点定下?”顾志强一直没走,昨晚他也在,只不过并非江湖中人,插不上话。淳于明此时正在客厅,只他和顾志强。而且这事,田骞、陈南实、李克平等,说到底并非家人,做不得主,只能找他定夺。安素素亦什么都不管,全权委托给他。
淳于明想了想,道:“顾大哥有何看法?”顾志强笑道:“其实这事我与成峰早已通气。安帮主乃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倘若坐上几天花轿,赶到桂水,估计闷都能把她闷坏,她定也不情愿。但迎亲这一套,总不能少去。我和成峰的意思是,抬空轿,一路从沙州抬到桂水,等到桂水城外,再让安帮主上轿。不知……是否可行?”
淳于明道:“这个……只要不坏规矩,不伤风俗,我……我替舍妹答应。”顾志强喜道:“那好。九月一日,来沙州迎亲,一路敲锣打鼓,赶去桂水,等到九月九日一早,让安帮主上轿,进桂水城。”淳于明一思,点头道:“好!就这么办!”顾志强道:“我去通知成峰,让他准备。”淳于明把他送到府外,这才回府。
找到安素素,尽述前情,她拍手道:“不错不错。若让我坐上九天轿,能把我憋死。他倒还想的周到!”淳于明笑道:“那是。想不周到,咱妹子嫁他?做梦去吧!”安素素呵呵一笑,道:“这些日子你忙里忙外,累不累?”淳于明道:“为了妹子的终身大事,再苦再累,义不容辞。”安素素嗤的一笑,道:“有个哥哥,有时还真好。虽然这个哥哥,不怎么地。”淳于明道:“嘿!白替你忙活这么久,跑里跑外,天天被灌得烂醉如泥,到头来还不领情。我不陪你去桂水,回南京。”作势要走。安素素忙拉住他的衣袖,道:“别别别。要让我一人出桂水,我死也不嫁。”
淳于明道:“不嫁?你不嫁有人嫁。不知多少姑娘巴不得你不嫁,给她们留点机会。哎呦!忘问了。不知那位柳姑娘走没走,还在不在顾府。”安素素尖叫道:“什么?我刚才不是嘱咐你,务必替我问问顾志强?”淳于明道:“他跟我说完迎亲的事,立马走了。我没机会问。”安素素斥道:“胡说!刚才还说忘问,现在却说什么没机会问。前言不搭后语。你的鬼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信。”
淳于明好笑道:“但我说的话,有个字你不信不行。”安素素好奇道:“什么字?”淳于明道:“你很美!”安素素脸立马通红,嗔道:“油嘴滑舌!不过你是不是经常说这些话,哄慕君开心?”淳于明道:“哪有?我这么正经的人,岂会说这些调皮话?”安素素道:“什么意思?说我美,是调皮话?”淳于明哈哈一笑,道:“我的小妹子。哥哥说错。你不但美,而且还很臭美。不过你这样也很可爱,怪不得顾大哥,那么喜欢你。”安素素道:“瞎说!”
淳于明道:“你是指的什么瞎说?美?可爱?”安素素恨恨的跺了跺脚,道:“我是说你英俊潇洒,是我瞎说。”淳于明道:“对!的确是你瞎说。我明明英俊潇洒,你为何要瞎说?”安素素道:“我呸!你也越来越臭美!”淳于明哈哈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妹妹教得好,我这徒弟自然学得好。”安素素道:“呦呵!不妨啊!你比我还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淳于明道:“不不不。我和你还是有点区别,我这叫能说会道,能言善辩。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与你大不相同。”安素素笑道:“正是正是!果真口若悬河,说起来没完没了,烦不死个人。”
淳于明叹道:“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想跟我说话,我还不稀得说。”安素素拱手道:“多谢多谢!但我用不着!”淳于明道:“嘿!伶牙俐齿。”安素素哈哈一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出师?下辈子!”淳于明道:“出师咱是不敢想,出嫁倒是敢想想。九月一日,迎亲队一出发,咱们也出发。带上乐儿、茜儿,田副帮主、陈副帮主,花门主,花小姐他们。一路游山玩水,齐赴桂水。等婚礼一结束,你跟顾大哥洞房花烛以后,次日咱们启程回沙州,再热闹一场,举办回门宴。”
安素素嗔道:“说话没个正经。能不能把洞房花烛这句话,给我省去?”淳于明笑道:“这我可不管,那是你跟顾大哥的事。我只能保证不半夜三更,偷偷去洞房窗外听喜,哈哈!”安素素怒道:“无耻!”淳于明只是哈哈大笑。安素素怒视他一会,忽问道:“你懂怎么生……生孩子?”淳于明道:“不懂啊!正要趁你和顾大哥洞房的机会,好好学学!”安素素勃然大怒道:“你……”憋了好久,顿足道:“我再也不理你了。”气呼呼的走了。淳于明没当回事,哈哈一笑,回房去了。
日子过得很快,九月一日,顾家顾志强领头,安家淳于明领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安府门口热闹非凡,大呼小叫,鼓掌喝彩。数百迎亲人士,高奏唢呐,击鼓敲锣。顾成峰胸带红花,身穿红衣,头戴红帽,脚踏红鞋,满面红光,精神焕发。牵一匹遍体赤红的汗血宝马,立于安府大门前。
只听一小姑娘道:“新娘子来了。”众人都瞧向大府门,但大门紧闭。淳于明站在门口台阶之上,身边乃田骞等人,大喊道:“开门礼。”
顾志强挎着花篮,里面装着九十九两银子为一红绣包的荷花包,走来塞红包。收礼之人,都回一句:“恭喜恭喜!”待人人都领个红包,顾志强又去拿个花篮,但肩一沉,显然分量不轻。走到府门前,敲敲门,喊道:“姑娘姑娘请开门。”里面乐儿回道:“红包拿来自开门。”顾志强喊道:“拿来了。”登时门拉开一条缝,其实根本没锁,只是虚掩,走个形式。
但众人都透过这条缝,想看看新娘子,但只看到伸出一只红袖手,接过花篮,大门又紧紧闭上,均感失望。顾志强知她们是有意刁难,急喊道:“好姑娘。别难为我们,让我们把新娘子接走。”
待里面的压裙女花童,分完红包,人人赚个钵满盆满,这才满意。若是拿得少,恐怕都会觉婆家人太小气。茜儿等把门拉开,众人只瞧都是小姑娘,并无新娘,皆是一愣。但娶过亲,懂规矩的人,一看便偷偷笑起,这是还有第二道门。
顾志强忙又去挎个花篮,进府而去。走过前厅,塞完红包,门才打开。就这么一路连破九道门,来到安素素的闺房门前。但这时淳于明已出场,左右斟来九大碗酒,淳于明道:“好事长久,连饮九碗。不然不开门。”顾志强忙把花篮,直接给淳于明一个。淳于明是娘舅哥,按理说应该收,但并非必须得收,主要看想不想给婆家省银子,想省不收,不想省就收着,双手一背,道:“把酒喝了,我再收。”
顾志强见他不收,看来这关躲不过去,拿钱开不了路,无可奈何,道:“好。我喝。”他的酒量差顾成峰差得远,连喝三碗后,挤眉弄眼,每一碗少说得有三两,道:“亲家兄。饶两碗,饶两碗。”淳于明喊道:“妹妹。饶不饶?”直接道:“听见没?不饶。”顾志强哭笑不得,里面根本没人应声,完全是淳于明故意逗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喝两碗,却已浑身燥热,头昏脑涨,道:“五福临门,五福临门。亲家兄。你来个四季发财,咱俩凑个长长久久,如何?”说着也耍起赖,把本是给他准备的酒,端给淳于明。
淳于明也哭笑不得,不喝罢,未免让顾家难堪,喝罢,实在不甘心,因按规矩来说,这不是他该喝的酒。道:“这样。咱俩碰两碗。图个双喜临门,顾家一喜,安家一喜。”
顾志强好歹让出两碗酒,借坡下驴,见好就收,道:“好。双喜双喜,同喜同喜。”说着跟他连碰两碗。连喝七碗酒,他都已有点站不稳,双眼迷离的提着花篮,道:“亲家兄。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淳于明伸手接过,递给乐儿,道:“还不谢谢亲家哥,拿去买糖吃。”乐儿等自然大喜,这一篮银子,全给了她们。忙道:“多谢顾大……哥。”本想喊大伯,毕竟顾志强已四五十岁,却想起自己喊淳于明哥哥,而淳于明与顾成峰是结义兄弟,焉能乱了辈分?便即改口。
顾志强昏昏欲倒,道:“可以开门了吧?”淳于明笑道:“好。开门。”乐儿等推开门,不会盖着红盖头,一袭红衣的安素素,左手花童乐儿,右手花童茜儿,搀扶而出。淳于明牵起安素素身上的红带,道:“出府,送亲。”
顾志强见新娘子终于走出,如释重负,吁了口气,忙回头跑去,喊顾成峰接亲。之前这开门阵,乃是家中辈分最高之人来打,按理说本是顾志强他老父亲来打此阵,奈何顾老爷子话都说不囫囵,别说走路,只好让他来。而在门口接亲,从安素素的长辈手中,接过红绸带,自然得新郎出场。
此时院内丐帮弟子,早已放起鞭炮,轰轰隆隆。淳于明牵着红绸带,慢悠悠的往府门走去。只见顾成峰早已站在门口,身后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来到近前,顾成峰深深一揖,道:“父兄放心。我顾成峰这一辈子,一定好好对待安姑娘,粉身碎骨,至死不渝。”
以前私下,自然可以戏称什么大舅哥,娘舅哥。而亲家兄他这新郎官如何能喊,难道他不想当新郎?只能喊父兄,又把他当父亲,又把他当兄长,可谓是新郎的一片赤诚之心。
淳于明把手里的红绸带另一端,递给顾成峰,朗声道:“我以安素素兄长之名,即日起,把家妹安素素,正式许配于顾成峰。望顾成峰真诚相待,两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话音刚落,鞭炮轰鸣,锣鼓震天。顾成峰满脸惊喜,牵过红绸,又冲淳于明深深一揖,带安素素一路走到轿旁,送她上轿,骑上大马,兴奋不已的哈哈笑道:“走。回桂水。”马队起步,出城而去。
但接人的走了,接物的还留着。安素素的日常用品,床单棉被等所有杂物,装上马车拉走。当然嫁妆也拉了去,不过嫁妆只是走个形式,收到以后,立即返还,不然这婆家简直太小气,一般婆家都不收嫁妆。虽然拉过去再拉回来,十分费事,但结婚本就费事。等这些安排完,淳于明等才锁上安府大门,前去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