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明归心似箭,一路快马加鞭,一晚上都没休息,可马儿却跑不动,无奈只好弃马步行,赶到二十里外的一座小镇,买几个烧饼一吃,喝了壶茶,又买一匹马,再次赶路。赶到中午时,实在身体有些疲惫,便进入路旁的树林里,把马栓在树上,找棵树靠着睡下。等醒来时,天已黑透,站起身伸几个拦腰,走去解开马绳,骑上马继续赶路。又赶六十里,马儿忽然尥蹶子,躺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淳于明心想马儿已累得够呛,便再次弃马步行。大概十里后,便已来到溪口镇,离煕煌山不过二百多里。找家客栈把午饭晚饭合在一顿吃了,便去客房睡觉。次日天还未亮便继续赶路,午时刚过便已到煕煌山脚下。
见煕煌山一片祥和安瑞,风平浪静之色,淳于明心下一宽,急忙三步并两步,奔到合一门山门。敲了敲门,不会门便打开。出来一弟子先是一愣,后喜道:“掌门,你可回来啦。”
淳于明见这弟子满脸欣喜,心道:看来合一门果然没出什么事。笑道:“青阳师兄他们回来了吗?”这弟子道:“回来了,前晚刚回来,这会恐怕正在练剑。”淳于明笑道:“好,我去看看他们。”说着走进山门,快速往山上奔去。
来到合一门大广场,只见青阳青云果然带着众弟子在练剑,青阳口里还振振有词,道:“都给我好好练,咱们合一门现在内忧外患,朝廷的人要来抓咱们,魔教的也要抓咱们。但合一门的惨案,绝不能在我们身上重演第二次。柳掌门已故,我们说什么也要保护好淳于掌门。等你们都把掌门教你们的剑法练好,他定会再教咱们一些新招。你们想不想学?”众弟子齐声道:“想学!”
青阳道:“想学就好好练,掌门定这几日便回来。我已接到消息,掌门从武当给咱们带回礼物,但可不是人人有份。下午咱们便两两抓阄,公开比剑,赢的前五十名,才有资格去找掌门要礼物。”众弟子齐道:“是!”继续练剑。
“哈哈哈!不就是武当的什么破药丸,有什么好稀罕?难道吃一个便能内功一日千里?”混通摸着大肚子,和覃玮一起从广场南侧客房别院走了出来。
青阳笑道:“混长老,覃长老,我想你们有所不知。武当的神丹妙药,纵然不能让内功一蹴而就,但能提高些许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何乐而不为?”
混通刚想说什么,忽见广场小门边,站着一个人,正好被一棵大枫树挡住,不细看的话,根本瞧不见。他侧侧身子,定睛一瞧,大喜道:“臭小子,你他娘的回到自己门派,还偷偷摸摸的不敢见人,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大爷我的事?”
众弟子也都瞧来,见树后那人走出后,皆是大喜,纷纷迎了上来,七嘴八舌道:“掌门,你回来啦。”
淳于明欣喜之色跃然于面,道:“回来了。刚才见你们无事,又看你们在练剑,不忍打扰你们,于是便躲在一边瞧了一会。”
青琳笑道:“我们前晚便已回来,而且还赶在掌门头里。掌门说要比我们先回,却比我们晚了两天,该罚。”
青泺道:“的确该罚。就罚他……再教我们几招剑法,而且要比枫红叶落十三环更厉害。要敢藏私,我们……”青琳道:“我们就一起声伐他。天天说他小气鬼,不愿我们武功跟他一样高强。巴不得我们下山遇到敌人时,一败涂地。反正掌门已名扬天下,我们武功低微,只能显得我们笨,丝毫不影响掌门的威名。”
淳于明哈哈笑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上树的本领,猫怎能教给老虎?你们现在就想声伐我,要是我把武功都教你们,你们是不是还武伐我?”
青泺道:“怎么?你还怕了不成?纵然我们学会你的剑法,未必便胜的过你。毕竟临敌经验是学不来的,只能自己练习。现在合一门上下,恐怕加起来剑法经验也不如你,你还怕我们学会作甚?”
淳于明笑道:“我没说怕,你们愿学,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学过剑法心法?咱们合一门的武功有失传的么?”
青颖道:“我师父的武功基本都已教我,只是我练的还不到家。”青阳道:“我师父的剑法和心法也都已教我,我和大师兄等几位师父的入室弟子,向来一起练功,彼此学的都是一样。但我不如大师兄聪慧,一点就通,一学就会,武功比他差了不少。”
青云忽道:“掌门,其实有件事你或许有所不知。历代合一门掌门继任掌门大位后,都会去合一门密室观览合一武学。不过柳掌门已故,这密室在哪,我们确实不知,但定在煕煌山。”
青阳道:“确实如此,但之前朝廷鹰犬差点把合一门掘地三尺,也未找到密室,想必十分隐秘。现在无人知密室在哪,恐怕便永埋煕煌山。”
淳于明暗自叹息:实在有点可惜。
忽听覃玮道:“淳于公子,我家公子呐?”
淳于明听言不禁一愣,又十分惭愧。自己又意气用事,抛下慕君,也不知她现在何处。
见淳于明面露苦色,混通越来越怒,道:“怪不得你躲在一旁,不敢出来见爷爷,原来你又把我家公子弄丢。淳于明,爷爷可真是恨死你。亏爷爷一路把你门人护送回山,完好无损,一个不少,但我家公子那一个大活人你都保护不好?你这护花使者,老子真服,你是护谁丢谁。他娘的,老子真想亲手剁了你。”
覃玮吼道:“别吵啦!咱们还是尽快下山找公子要紧。”刚欲走,忽又停下,冷声道:“淳于公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淳于公子。你已把我家公子弄丢两次,看来你根本不在乎他的安危。我家公子真是瞎了眼,命我和混老五全力以赴护送你门人,而且还说宁愿我和混老五出事,也不让你门人有什么意外。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们是不是遇到春秋逍遥,把我家公子一人扔下,自己跑了?”
淳于明叫道:“我没有,她……”混通道:“他什么他?依我之见,你幸亏当了合一掌门,不是去当镖头。不然你这镖局是送啥丢啥,什么都护不住。你……”
忽听山道上传来一段戏曲,改编的杜甫月夜忆舍弟,唱道:“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避,况乃未休兵。”戏音悲壮凄惨,与此曲相得益彰。思念家乡,亲人失散。战火不停,祸福相依。
淳于明只见门内先是走出一位亭亭玉立、搔舞弄姿的姑娘。一袭素黄衣,圆脸薄唇,眼睛十分清澈,竟是不施粉黛的鸢如烟。而后走出数十名搬着几个大箱子的汉子,全是男的,只有鸢如烟一个女的。最后最后,锦帽白衣的一位翩翩公子轻摇折扇走了出来。
混通和覃玮大喜过望,忙跑过去,叫道:“公子。”混通喜道:“原来公子没事,我还以为那个臭小子又把你护送丢了,我正要找他算账。”
慕君和淳于明隔着数丈远对视一眼,皆忽觉有点尴尬。慕君冲混通和覃玮道:“这些人是咱们圣教梨园堂的人,我本命他们先来煕煌山,却在中途遇见他们,便随他们一起来了。而我之所以进山,便是来接你们。既然咱们的人都已到齐,咱们走吧。”
淳于明内功深厚,耳目极佳,自然听得到慕君的话,不由自主的急喊道:“慕君公子刚到合一门,为何急着要走?上次在下未好好招待,这次不妨多留几日,也好感谢混长老和覃长老一路上对在下门人的多多照顾。”
慕君道:“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须返回东北。既然合一门众人无恙,我便不再打扰,告辞。”
淳于明急喊道:“且慢!”跑到慕君等人身前,道:“上次公子一行返回东北,却在天津卫中了埋伏。这次说不定春秋逍遥还会设下埋伏,谋害公子。我想公子能否宽我几日,我随公子一同北上。”
慕君道:“何苦呐?你心里既已做了决定,为何却又改变?我看咱们最好还是就此别过,相忘于世。”
淳于明听到“相忘于世”猛地揪心一疼。深知慕君责怪自己,又把她一人抛下。愧疚不已,有口难言。
混通和覃玮见慕君没事,心里对淳于明的恨气已消大半。混通道:“别呀,公子。咱们就给臭小子个面子,在这住几天,让他好好感谢我们。我们大老远从京城把他的人送回来,这便返程,岂不太便宜他?”
覃玮道:“是啊,公子。咱们要想回东北,需从长计议。最好找教内中人做个内应,给咱们通风报信春秋逍遥的行踪。不然倘若这般回去,弄不好还真再中春秋逍遥的埋伏。”
慕君微微一怔,道:“你们俩现在怎胳膊肘往外拐,替旁人说话?我说了我不想留下,你们走不走?不走我走。”
覃玮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对公子忠心耿耿,岂会向着外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别说跟你走,就是油锅我也往里跳,鸩酒我也喝。只是咱们现在确实不是回东北的好时候,春秋逍遥定正全力提防我们。只有等他防守空虚,我们才好趁虚而入,一举取他狗命。依我之见,在他将要举办即位大典之前回去,才是最佳时机。因这时他定想着继任教主之事已板上钉钉,万无一失。说不定便天天陪着教内兄弟笙歌燕舞,一醉方休。一个醉成烂泥的酒鬼,还如何是我们对手?”
混通道:“对呀,公子。最好等春秋逍遥把即位大典诸事都办好,届时砍下他的脑袋,公子去荣登大位,让春秋逍遥白白给公子做嫁衣,偷鸡不成还蚀把米。说不定到时不用咱们动手,气也能气死他这个狗贼。”说罢悄悄拉了一下淳于明的袖子。
淳于明心领神会,忙道:“在下觉得混长老和覃长老的考虑十分必要,人越得意时,越是放松警惕时。你们圣教上下,差不多都服了春秋逍遥的九虫脑神丸。倘若你们贸然杀回东北,说不定那些人为了性命之忧,会殊死抵抗。而且春秋逍遥还从西域带回诸多高手,倘若你们准备不足,应备不全,恐怕羊入虎口……”
混通忽骂道:“放屁!老子才从不羊入虎口。就算入虎口,老子也要拔他几颗牙。”
一时众人各怀心思,默然良久,都未说话。过会,覃玮道:“公子,我们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听你的。只要你想现在杀回东北,我覃玮定第一个跟你回去。哪怕是死,我也无怨无悔。”
鸢如烟忽含情脉脉的冲慕君道:“我也听你的。”淳于明见鸢如烟开口,不禁瞧她一眼。柔情似水,眉目含情。静若处子,风姿绰约。惹人怜惜,娇柔细弱。细细闻去,竟能闻到她身上的天生异香,让人不免自然而然的很想亲近她,实在别有一番风情。
慕君见众人都静静等待自己答复,想了想,淡淡道:“诸位的考虑并非绝无可取,反而颇有几分道理。只是我们可以去其它地方谋划大事,未必非得在这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淳于明自然听出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暗自惭愧,忙道:“在下有劳慕君公子一路慷慨舍银,打包食宿。正好慕君公子等人眼下杀机四伏,其它地方人多眼杂,未免不安全。我们合一门虽刚逢大难,但我们合一门上下万众一心,绝不会向外人透露慕君公子等人的行踪。不妨暂且委屈慕君公子带人住下,既可无人打扰你们筹谋大事,也好让在下聊表谢意。不知慕君公子,意下如何?”
慕君阴阳怪气道:“主要我担心我们住两天,有人再把我们赶走,岂不自讨没趣?”
青阳忽道:“谁会赶你们?咱们是患难共苦过的盟友,要是合一门有人赶你们,我青阳第一个不答应。”
青颖道:“不错!我看慕君公子虽是魔教中人,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与春秋逍遥、玉非花等人绝不能等同视之。若轩月圣教能被慕君公子执掌,约束教众,恪守门规,未免不是一件行善积德,造福武林之事。”
混通大笑道:“还是我小师妹的大师姐说话我混老五爱听。我们虽被你们中原武林人士称作魔教,但你们‘名门正派’做的有些事,我混老五却从未做过。”
青泺道:“谁是你小师妹。”混通道:“谁应我话谁是。”青泺道:“郄!”混通笑了两声,没再言语。
覃玮道:“公子,咱们到底怎么办?走还是留?”
青泺道:“你们怎这么啰嗦?多么简单的一件事。你们可以都住在南院,南院都是客房,平日我们都不去。你们在那想怎样便怎样,我们都不会干预,只要不把房子拆了即可。”
青琳道:“是啊,你们在南院便和在你们圣教一样。再说你们之前不是在南院住过,我们谁去管过你们的闲事?只要你们不擅进我们女弟子住的西院和掌门的北院,这煕煌山你们爱去哪去哪。”
混通叫道:“那怎么行?不能进西院,岂不是拆散我混老五和小师妹的幸福?我要想去看小师妹,却不能进院,这不是棒打鸳鸯?”
青泺道:“防的就是你。你要敢进西院,立马赶你下山。”混通道:“嘿!我还死赖着不走,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青云笑道:“混长老若闲来无事,可来东院找我们喝酒聊天。”混通道:“那是自然。不过能不能去西院喝酒?喝醉了还能……嘿嘿嘿嘿……”青泺道:“恶心。”青琳道:“无耻。”混通道:“哈哈哈……”
覃玮笑道:“公子,你看混老五都舍不得走。咱们不妨照顾照顾他,在这暂且住下。一方面静观其变,打探春秋逍遥的消息;另一方面推敲细节,确保返回东北,万无一失。大不了咱们按市价付合一门住宿费,酒菜银。反正他们那客房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就当客栈,给钱了事,这样两不相欠,两全其美,多好。”
青泺道:“住宿和酒菜钱你们就免了,但这位混长老要想住在合一门,一天得一千两银子,少一两立马赶他下山。”
混通道:“你以为我付不起?我混老五别的不会,打家劫舍,我可是一把好手。你们这有什么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我立马劫他去。”青泺摇了摇头,叹道:“引狼入室啊。”混通哈哈笑道:“小师妹算说对了,我就是一匹大灰狼,但我这匹狼,一生只认一个伴侣。不跟臭小子似的,遍地开花,处处留情,不知已生下多少小狼崽。”
淳于明斥道:“胡扯!你……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一天天扯个没完。慕君公子,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我们合一门上下的诚意是十分真挚的,正好我们也可借此机会,一起在合一门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我看慕君公子还是不要再推辞,这便去客房安心住下,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谁也不会赶你们,算……算我求你。”
慕君冷笑道:“岂敢让淳于掌门求我?愧不敢当。既然盛情难却,我也只好却之不恭。再推辞,反而显得我不通人情,故意不给淳于掌门面子。走吧,咱们便在合一门呆几日。等有更好的去处,咱们再走。”说罢往南院走去。
淳于明喜道:“我送各位去南院。”说着跑到慕君身边,引着她去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