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他又来到慕府,但慕府依然大门紧闭,无奈之下,坐在门槛上,静静等待。一日无果,次日又来。将近中午时,却见两头黝黑的骏马朝慕府而来。淳于明看清来人后,羞愧难当,居然是混通和覃玮。忙衣服一掀,把头埋进怀里,靠在慕府门角,装作叫花子。
只听两匹马的马蹄声已然停歇,显然二人已到门口,混通的声音登时传来,道:“嘿!哪来的叫花子?这是你睡觉的地方?快滚!”淳于明只当没听见。混通又道:“他娘的,爷爷给你说话呐!滚一边睡去。”淳于明仍是不理。混通气得跃下马来,快步奔到近前,抓住淳于明的衣领,就想把他扔出去。但诡异的是,却死活抓不起来,好似一座泰山。
覃玮露出惊异之色,道:“这叫花子在装疯卖傻,闹不准是中原丐帮派来找麻烦的。”混通心道:估计真是丐帮的高手,不然以我的功力,焉能把他提不起来?于是再加力道,却依然提不起来。
混通大怒,手一松,忽一掌往淳于明头顶拍落,但混通只觉一道人影从眼前闪过,接着眼前的叫花子,却已不见踪影。他惊愕的转过头,只见这叫花子正站在石狮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他道:“混长老,一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大。难道我在这睡会觉,都碍你的事?”
混通和覃玮看清此人后,又惊又喜。覃玮登时翻下马来,拍拍淳于明的肩膀,道:“你何时来的?怎不进府?”淳于明见他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是欢迎自己。而且他俩或许有事在外,还不知自己已来慕府。哈哈一笑,道:“刚来刚来。但慕教主好像还没起床,我便在这等着。”他虽说刚来,却没说什么时候刚来。若按今天算来,他的确是刚来。
混通道:“你来还等什么等?”大喊道:“开门,开门。混通来也!”不会门便已打开。淳于明见到这天差地别的待遇,只能苦笑。
侍卫们见到他大喜,一人道:“护法,你可算回来。教主等你已有多日。”混通哈哈笑道:“南朝的将士当真不孬!打了十几天,才算把城打下来。我这不刚破城,便回来禀告教主兄弟们的战果。”
淳于明心下一沉,原来混通和覃玮之所以不在盛京,是去参军作战,攻打明军。
覃玮拉住淳于明的手,道:“走,咱们进府。”淳于明勉强的笑了笑,道:“好。”但二人刚走到门前,侍卫们便面带难色,一人道:“二位护法,教主有令,不让这人……”淳于明脸上一红,只觉难堪,忙把手抽出,道:“二位有所不知,在下不小心得罪了慕教主。她既然现在不想见我,在下接着等便是。”说着走回门角,躺了下来。
混通和覃玮一怔。混通道:“这……臭小子,你是不是沾花惹草,又去做护花使者,惹怒我们教主?”覃玮道:“定是!虽然咱俩许久未去中原走动,却也听说过不少淳于少侠的风流韵事。好像还跟什么东瀛女人……嘿嘿……”
淳于明霍然站起,斥道:“胡说八道!我做人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对慕教主问心无……我……我之前并非故意不来找她,而是事出有因。她不肯原谅我,我毫无怨言。但请二位转告慕教主,她若有气冲我来,别为难旁人。请她早些放郡主离去。要杀要剐,淳于明悉听尊便。”
二人又是一怔,混通道:“之前?郡主?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淳于明一愣,道:“你们俩不知道?”混通和覃玮异口同声道:“我们知道什么?我们这一年来,经常在外征战,没怎么回盛京。”
淳于明心道:那便是。看来慕君并未跟他俩说过我的事。但倘若慕君连她最信任的混通和覃玮,都不跟他俩提我,想必在慕君心里,或许早已没我这个人,连提都懒得提。想到此,不禁胸口一片凄然,连连苦笑。
见他愁眉苦脸,低头不语。覃玮道:“走吧。咱俩先进去见教主,问个明白。”混通点头道:“正是!臭小子,你安心等着。有我混老五……混护法给你撑腰。这慕府大门,说什么也让你走进去。”他当多年圣教五长老,说话已说习惯,一时情急,忘改过来。
他俩进门后,大门又关上。淳于明无奈的摇头,只好接着等。但等他俩出来时,已是下午半晌。而且他俩皆面带难色。覃玮叹息道:“淳于兄弟,不是覃玮不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教主这次显然气你不轻,连你的名字都不让我们俩提。我看你的事,我帮不上忙。你若真想见我们教主,只有在这耐心等着。说不定她哪天消了气,便愿见你。”
混通走来揽住他的肩膀,笑道:“别灰心,别丧气。这打动姑娘芳心……他娘的,不提这茬我都忘了。臭小子,你他娘的还我小师妹。我小师妹多水灵,多可爱的小姑娘,居然被活活烧死。都是你这个掌门无能。我混老五……混护法还等着哪朝打进中原,娶她为妻。谁知……唉!我的小师妹。”
淳于明知他说的是青泺,登时心里更加难受,道:“是我无能。混护法若想替青泺师姐责罚于我,我绝不反抗。”
混通道:“责罚?责罚有个屁用!你能让小师妹起死回生?幸好沈腾飞已死,不然我决不会放过他。”
淳于明没再接话,摇头叹息。默然片刻,覃玮问道:“对了!淳于兄弟乃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特意不远千里,来到盛京,见我家教主,所为何事?”
淳于明暗暗苦笑:既然慕君都没给你们俩说,我何必再多嘴?道:“没什么事。最近比较清闲,特意来看望慕教主。”
覃玮道:“原来如此。亏你还记得我家教主。我们还以为你整日泡在蜜罐里,醉在花丛中,早把我家教主忘了。不过我怎听说,你成了辽王朱由栋,住在锦州。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淳于明不想撒谎,亦不想承认,叹道:“一言难尽!不过二位若还有事,便去先忙,不用顾我。我现在乃闲人一个。等二位有空,我再给二位一尽详事。”
混通笑道:“你小子难得来一趟,我混通没空也得抽空给你接风洗尘。走吧,去我府上。我……”覃玮道:“欸!淳于兄弟难得大驾光临,而且有恩于我圣教,这说什么也得我先来款待。你先等等。明日再去你府上,今天先去我这。”混通道:“嘿!覃老六,我发现你还是不管什么事,都要跟我争。我乃左护法,你乃右护法。常人都道:左右左右。左在前,右在后。你得排我后面。”
覃玮道:“扯淡!看书都是从右往左看。右在前,左在后。理应是你排我后面。”混通道:“你错了。老子向来看书从左往右看。哪有什么右前左后的道理?”覃玮道:“撒楞的给我滚犊子。你他娘的都不识几个字,能写自己名字都不错,你还看书?扯的一手好蛋。”
混通哈哈笑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恰好我现在正是兵痞。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揽住淳于明就要去他府上,但覃玮走来拦住,握住淳于明的手腕,拉他去他府上。混通大怒,道:“你给我放手!不然我不让你进我府上喝酒。”覃玮道:“拉几把倒!你那黄尿,老子还不稀得喝。淳于兄弟,走,去我府上。让你尝尝马奶酒,葡萄酒,西洋酒,高丽酒,东瀛酒,毛子酒。我保你都没喝过。”
混通道:“你那破酒,免得脏臭小子的舌头。俗话道: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臭小子本乃西南人士,而我府上恰巧有天府之国的美酒。走,臭小子,让你尝尝家乡酒。”
覃玮郄道:“还真是没见识。巴蜀离西南还有数千里,这算哪门子的家乡酒?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不喝也罢!”混通肥脸一红,道:“那好歹都是中原酒。难道臭小子不是中原人?怎么谈不上家乡酒?”覃玮道:“你这是强词夺理。这样!咱俩到此为止,我让你一步。咱们让淳于兄弟选,他想去谁府上,便去谁府上。”
混通道:“可以!不过臭小子,这率先提出请你喝酒的是我,足见我待客之诚。你若去喝他那马尿,岂不太不给我面子?”覃玮道:“诶诶诶,你这算什么?套近乎?你是不是怕他不去你府上,心虚?”混通道:“放屁!我虚什么虚?难道我还争不过你?臭小子,你看着办。倘若你不给我面子,哼,你就是在这跪一百天,我也不让我们教主见你。”覃玮道:“嘿嘿嘿!套近乎不成,改为威逼利诱。你这心,当真虚的没谱。”
混通喝道:“你闭嘴!难道非得我揍你两拳,你才爽快?要是识相,赶紧松手。我还可让你尝尝我的酒。不然的话,酒气你都别想闻。”覃玮道:“呦呦呦!瞧把你能耐的。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揍我两拳?做梦去吧!况且你那尿臭气,求我闻我都不闻。”
淳于明暗自摇头,这两人还是一吵起来,便没完没了。混通道:“这样!不如咱俩打一架。谁赢他去谁那喝酒,我懒得再跟你废话。”覃玮道:“我早就不想跟你废话。”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马上便要打了起来。淳于明忙道:“二位,不妨请听我一言。不如小弟做东。咱们去找家酒馆,喝个痛快。这样我既不去你府上,又不去他府上,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混通道:“也行!不过账得我来付。”覃玮道:“那不行,得我来付。”混通骂道:“他娘的,你是不是真想打架?非逼我动手教训你?”覃玮冷笑道:“求之不得。”混通指着覃玮,手指头一点一点,满脸鄙夷之色,道:“瞧他那皮痒难耐的一身贱气。好!大爷这便来给你止痒。”“呼”的一掌拍出,直击覃玮。覃玮忙还一掌,却退了半步。毕竟他的掌法,不如混通。
覃玮叫道:“你他娘的还真打。好!今天我非刺你俩窟窿。”说着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混通。二人就此打了起来。
淳于明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这二人还是没变样,一言不合,即大动干戈。但他二人武功伯仲之间,若想分个胜负,绝非易事。
七百招过后,二人依然不胜不败。淳于明不禁心道:僵局僵局。喊道:“二位别打了。何必白费力气?我请二位喝酒,咱们快去。”
混通一掌拍出,道:“臭小子稍安勿躁,我马上便打败他。再给我三招。”覃玮拨剑扫花,消解他的掌力,道:“少放屁!你要三招内能打败我,老子给你跪下磕头。”
果然不出所料,二人又斗百十招,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其时天色已黑,忽院内又传来马蹄声,不会慕君骑马而出,见混通和覃玮正在恶斗,登时脸上露出不悦之色,道:“你们俩又因何打斗?”
混通道:“我请臭小子喝酒,覃老六非跟我抢。我就让他看看,他抢不抢的过我。”慕君看了淳于明一眼,只见淳于明正目不转睛的呆呆痴痴看着她,不禁心下有些忸怩,忙转过头,道:“本教主有令,你们俩谁也不许请他喝酒。现在便即退下。而且未经本教主允许,话亦不能再跟他说。”
混通和覃玮当即罢斗,皆脸上带着大惑不解之色,齐声问道:“为何?”慕君冷声道:“没有为何。执行命令。”混通和覃玮忙拱手道:“是!”混通伸手道:“臭……”本想说,臭小子,既然教主有令,我不能再请你喝酒。却转念一想,教主还有令,话亦不能跟他说,便即住嘴不语。
覃玮看着淳于明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回府而去。混通也冲淳于明拱了拱手,回府。
他俩走后,慕君骑马往街道拐去。淳于明忙跟上,道:“慕教主可是去大牢看望郡主?”慕君冷笑道:“辽王多虑。本教主并无此意,而是去见大汗。”淳于明疑惑道:“黄太极?”慕君呵道:“大胆!你居然敢直呼大汗姓名?”淳于明一怔,嘟囔道:“你不是还骂我们皇上是狗皇帝?我不从未说过你什么?”慕君一愣,面色缓和许多,道:“好吧好吧,你先去吃饭。等我有空,便带你去……再说吧。”骑马快速离去。淳于明心下一沉,大喊道:“到底怎样我才能见到郡主?”慕君的背影,已消失在街角。
等慕君回来时,天已黑透。但淳于明还在门口等着。见慕君骑马而回,他忙笑吟吟的迎了上去,牵着马绳,道:“慕教主回来了?累不累?渴不渴?是不是忙些军机大事?辛苦辛苦!快快回府,早些歇息。轩月圣教离不开你,满人百姓也离不开你,大清将士亦离不开你,你可一定要注意身体。你若累倒,轩月圣教可垮,满人百姓可遭殃,大清将士可垂泪。你说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忙活,别人多么担心?要注意休息。不能只为别人奔波,不为自己着想。赶紧回府,洗漱沐浴,睡个好觉。”
慕君哭笑不得道:“瞧你那副掐媚样。你说这些话违不违心?难道那郡主对你这么重要?连这等卖主求荣的话,都值得让你说出来?”
淳于明忙道:“不不不,我是由衷的敬佩慕教主,发自肺腑,不由自主的想称赞慕教主的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只要慕教主高兴,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慕君呵呵一笑,道:“好好好,能蒙淳于大侠不吝夸奖,牵马执鞭,倒是鄙人的荣幸。既然如此,我不便拂淳于大侠一番好意。淳于大侠这便请回,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免得我休息不好。”
淳于明一怔,蓦地怒道:“慕君,你到底耍我耍够没?郡主到底在不在你手上?只要你说个没有,我立马拍屁股走人,决不碍你的眼!”
慕君被他一吼,也怒道:“你想走,就赶紧滚!”
淳于明见惹怒了她,登时心肠软了下来,道:“我……郡主她胆小害怕,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我求你不要为难她。只要你肯放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绝无半个不字。”
慕君道:“呦!你对她还真好,这么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不瞒你说,我已把她杀了。你想让我放她,从何放起?”
淳于明心口好似被人猛击一拳,怔怔的连退两步,差点瘫软在地,失魂落魄道:“什么?她死了?”
慕君道:“不错!你若想为她报仇,便动手杀我。”淳于明颤声道:“真……真死了?”慕君道:“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还有事没有?没有就滚,别挡我的路。”淳于明凄凉一笑,退了两步,道:“你好狠!也是,你杀人从不眨眼,何必对她留情?况且你还那么恨中原朝廷之人。好,在下就此别过。祝慕教主屠万人为雄,成就一番大业,威震八荒,名垂千古。告辞!”转身而去。
忽听慕君喊道:“你去哪?”
淳于明头也不回,道:“我去哪,已与慕教主无关。我……”蓦地转过身,对她的一片痴情,正欲说出口,却觉她好像并不在乎,于是忍回眼泪,道:“保重!”展开轻功,几个兔起鹘落,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