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有人喊道:“杀了她,杀了这个红颜祸水。”“不管是大罗神仙,还是妖魔鬼怪,杀我丐帮上百人,理应血债血偿。”
卞香宛听着成百上千人要杀自己,双眼一翻,差点吓昏过去。带着嘤嘤哭泣声喊道:“别杀我,我真不知赤哲锦在哪。我被神农帮抓来后,什么人都没见过。不过赤哲锦是跟肖夏冬一起走的,你们不妨问问他。”
她虽声音不大,但众人都听个清楚。喊杀声登时停歇,齐刷刷看向肖夏冬。肖夏冬怒瞪卞香宛一眼,左手微微发颤,不知是怒是怕。不过应两者皆有,愤怒来源于恐惧。
慕君哈哈一笑,卞香宛这些话正中下怀,喜不自胜,道:“肖夏冬,你可有什么好说?还不把赤哲锦交出来?”
肖夏冬依然死不承认,虽之前执法堂弟子已指认过他认识赤哲锦,却还正在做最后挣扎。嘴硬道:“我不认识赤哲锦,上哪交?”
慕君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卞香宛还有丐帮二三十位弟子,一起冤枉你不成?”
田骞趁火打劫,出口助势,喝问道:“你们执法堂弟子,到底有没有见过肖夏冬和赤哲锦私下勾结?”
这些人之前豪气冲头,什么都已招认,但这会豪气消失殆尽,又怕了起来,怯怯喏喏的不敢吭声。
陈南实骂道:“丐帮怎有你们这群怂不拉几的东西?简直胆小如鼠!易玺,给我把他们拖出来。再不招供,帮规伺候。”易玺并非他的徒弟,也非他的手下。只是目光所及,正好看见浑身是血的易玺,便即下命。
易玺是孙善北的人,而孙善北被赤哲锦害的断条手臂,心里早已恨死赤哲锦,巴不得手刃这个欺师仇敌。登时喊道:“易玺领命。把执法堂弟子给我带出来!”
群丐听着好不习惯,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一句话。以前都是执法堂弟子说‘把谁谁谁给我带出来’。今天却截然相反。‘谁谁谁把执法堂弟子给我带出来’。执法堂弟子更不习惯,以前都是自己抓别人,今天却成别人抓自己。他们以前抓别人时,见别人手足无措,或者反抗,那有的是办法,拳打脚踢,无所不用其极。而今日自己被抓,却也不知手该放哪,脚该放哪,因他们也是第一次被抓。被极其粗鲁野蛮的从人丛中拖出,哐哐几脚,踹翻在地,接着双手双腿都被坐在背上四人,死死摁住,任人宰割。此时不禁深深理解之前抓的人的难处苦处。
陈南实见这二三十执法堂弟子被制服,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我们丐帮向来受武林同道所敬仰,更因我们秉公办事,执法森严。但你们身为执法堂弟子,本应为帮内表率,以身作则,谁知却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徇私舞弊,假公济私。而你们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你们要么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死了还是丐帮的鬼。若依然执迷不悟,包庇袒护,死了也把你们逐出丐帮,做孤魂野鬼。”
二三十人突然大吵大叫,都道:我说我说,我知道……你一言,我一语,夹杂的话,一句都听不清。陈南实不厌其烦,喝道:“住嘴!一个一个说。你,你先说。”随手指着东边第一人说道。
那人喊道:“陈长老,我什么都说,但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我们今天早上接到肖长老的命令,便去往大柏镇。他说让我们先在客栈休息,晚上……”
陈南实见他住口不说,催促道:“晚上干吗?”
那人道:“晚上……”见他又住嘴,陈南实骂道:“他娘的,磨磨唧唧,婆婆妈妈。易玺,把他给我砍了。”
易玺当即提刀走来。那人疾呼道:“不要,我说!晚上……晚上让我们去杀田骞。但谁都没想到今晚会出这事,以至……”
田骞登时出一身冷汗,后怕不已。若非今晚顾成峰抓了陈南实,在此闹事,说不定现在自己早已在府中,中了肖夏冬的毒手。越想越怒,戟指道:“肖夏冬,你……”怒的转身一脚踢在一被摁在地上的执法堂弟子头上,但因怒不可揭,竟一脚把他踢得脑浆迸裂,登时毙命。
在场众人见状无一不脸色一变,大感胆寒。
田骞怒道:“快说,你们还知道什么!”那二三十位弟子见已动真格,当真会死,又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说了起来。田骞喝道:“一个一个说。你,你说。”
被田骞指到的那人急道:“我们得知今晚要去杀你以后,便在树林中休息。而不一会赤哲锦便带着这个卞香宛来了。我们也是那会才知肖夏冬认识赤哲锦。不过现在想来,他绝对早晚杀我们灭口,毕竟我们知道他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事。”
田骞听到那句“今晚要去杀你”时,差点动手把这弟子也一脚踢死,强强忍住。又喝问道:“然后呢?”
那弟子道:“然后突然有个樵夫在监视我们,却被赤哲锦发现。当时肖夏冬便带着赤哲锦追了出去。而又过一会,突然碰到顾成峰。他们便把我们穴道一点,抓住卞香宛走了。等我们穴道自行解开,刚想回城报信,谁知顾成峰又抓走陈长老,于是我们就来到此处。”他还称陈南实为长老,却直呼肖夏冬的姓名,显然心里已不再把肖夏冬当长老。
田骞道:“这么说……肖夏冬,你果然认识赤哲锦,还想杀我。我若一死,你岂不还得杀陈长老,孙长老?你的野心……当真不小!”
肖夏冬沉默不语,心里商榷着如何逃走。
陈南实也觉肖夏冬来路不明,野心极大,倘若当真让他继任丐帮帮主,自己也绝没什么好下场,于是便欲置他于死地。喝道:“肖夏冬,快说,你把赤哲锦藏到何处?你若老实交代,按照帮规,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肖夏冬冷笑道:“请问我触犯哪条帮规?聚众作乱,以下犯上?你们不也如此?你要这么说,丐帮一起死。”
群丐哑然失色,面面相觑。就连陈南实和田骞都为之语塞,无言以对。
安素素啐了一口,但在这鸦雀无声之际,显得甚为刺耳。田骞勃然大怒道:“安素素,你现已不是我丐帮中人。你若再敢侮辱我们,我们绝不给你留活路。”
安素素道:“我不是丐帮中人?我只说谁有打狗棒,谁是新一任的丐帮帮主。但现在既然还没新一任的丐帮帮主,我不还是你们的帮主?我看你们相互争来吵去,也争吵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不妨你们都听我的。我以丐帮帮主的名义,决定如何?”
田骞骂道:“你给我滚一边去,丐帮已没你这号人物。祭坛我已在湘江边月亮岛搭建好,明日我拿着打狗棒去祭天拜祖,正式即位即可,不差这一会功夫。”
安素素大怒道:“田骞,你简直太过放肆!你要行的端做的正,为何不敢邀请武林同道前来参加见证丐帮大会?我安素素若请武林前辈主持公道,丐帮帮主还是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
田骞哑口无言,群丐也无言以对。他们之所以千方百计要杀安素素,便因安素素说到底,是武林公选的丐帮帮主。不管找谁评理,叛上作乱总不在理。只好把她一杀,丐帮帮主之位空缺,自己顺理成章的继任。纵使不在理,也好堵别人的嘴。过两年大家都忘却,谁也不再在乎自己是如何继任的丐帮帮主。
安素素道:“你们不敢?当然,你们若敢,也不必再大费周章的杀我。你们既然非要杀我,心里不还认为我不死,丐帮帮主还是我?但你们为何非要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瞧瞧你们几个争的头破血流,骂的狗血喷头,我真不屑说你们。你们遇到我这么宽宏大量的帮主,你们应该感到庆幸。不然就你们这罪过,你们真该一起死。”
易玺道:“安素素,事情已到这般地步,多说无益。起初我并不想反你,因我还记着程帮主的恩德。但没办法,大家都要反你,我势单力薄,独木难支。只是我可从未去杀你。我唯一些许愧对你的,是没告诉你,有人要杀你。至于其它,我问心无愧。”
安素素冷笑道:“那我还得谢谢你,没有杀我?”易玺道:“谢就不必。今日咱们先料理叛徒,明日再说究竟谁当新一任的丐帮帮主。”安素素道:“叛徒?你们不都是叛徒?”易玺大怒,道:“安素素,难道你真的想让我们群起攻之,死无葬身之地?”
安素素道:“不怕告诉你们,我也活的不耐烦。遇到你们这帮叛徒,我气也能被你们气死。你们要想杀我,就放马过来。我安素素若皱一下眉头,我就全当自己从未当过丐帮帮主。毫无一点掌门之风,宗师气度。”
她最后说的甚是恳切真挚,潇洒中带丝伤感,豪迈中带丝愤怒。宛然甚有一股铮铮的豪情,巾帼不让须眉。不禁让人折服。
默然良久,陈南实当起了和事佬,毕竟总不能这么僵持着。道:“这样,既然现在咱们还没新一任的丐帮帮主,咱们不妨暂且听听上一任帮主的意见。好,咱们采纳。不好,咱们左耳进,右耳出。”
他只说上一任帮主,并未说现在还是帮主。虽几字之差,却含义甚远。
群丐闷头不语,看来看去,好似找不到一个能主持丐帮大事之人。最后陈南实的徒弟,曾是丐帮掌门候选弟子的刘东无奈道:“听听就听听。安素素,你说。”
安素素叹道:“唉,最后你们不还是得听我的?白瞎忙活什么?”田骞怒道:“安素素,你别得便宜卖乖,给脸不要脸。”
淳于明心道:安素素确实不该这么说。但她向来藏不住事,心直口快,还喜欢争一口气。虽心善,却不乏戾气。聪明有余,谋略不足,大局观不强。
安素素怒道:“田骞,请你口下积德。你其实比肖夏冬还该死,你们俩本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谁知最后却老鼠争,窝里反。你们俩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不过你田骞只是权利熏心,自不量力。我大人有大量,可以不跟你计较,对你网开一面。你就降职为香主,以观后效。”
田骞挤眉弄眼的不知该哭该笑,道:“你说我?降职为香主?谁给你的权力?你凭什么降我职?你有什么资格?”
安素素呵道:“田骞,我劝你见好就好。你犯得可是死罪。我饶你一命不说,还让你当香主。我已对你心慈手软至极。不然你别说香主,连命都保不住。”
田骞哈哈笑道:“我怕你?老子今日就没想活着离开。你有什么能耐都使出来。我田骞就在这站着,退后一步,算我没种。”
“扑哧”一声,不知神农帮哪位弟子笑了出来。田骞老婆儿子,八位儿媳,同归于尽,他的确已没种。
众人都闻着笑声怒视那神农帮弟子一眼,正欲发作,大骂出口,却均脑子一转,知道那弟子在笑什么,不禁也笑了出来。
田骞老脸通红,大概也猜出他们在笑什么。勃然大怒道:“我看谁还敢笑。再笑我先杀了他。”众人听言都忙忍笑。田骞道:“安素素,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去过福阳城外钱家坡?”
淳于明暗自心惊:钱家坡正是怡情园所在。给田信买的八位姑娘,正是在那买的。
安素素更惊,差点打个冷颤,强强镇定下来,道:“我从柒安到福阳,当然得路过钱家坡。”
田骞道:“那你是否在钱家坡,与那个合一门新掌门淳于明一起逗留过一晚?”
安素素暗自心凌:难道田骞查出什么线索?道:“是。”田骞道:“那你们俩为何离福阳三十里而不入,非得在钱家坡住一晚?”
安素素有点脸红,毕竟田骞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道:“这需要什么理由?我到钱家坡时天色已晚,再去拜访师父,不太礼貌,所以才等一晚。”
田骞道:“那你可曾去过怡情园?”
这直截了当的问题,还真问住安素素,到底要不要撒谎?
其实田骞也没什么证据,只是有人说曾在钱家坡见过安素素。毕竟安素素与淳于明进入钱家坡时,并未乔装打扮,还是本来衣着。去见田信时,才乔装打扮。而后来安素素当着中原武林豪杰之面,继任丐帮帮主。自然有在钱家坡路过之人,或许留意过这个当时身穿女装的似水佳人,认了出来。而田骞也一直觉从柒安到福阳,必定得路过钱家坡,并无什么古怪之处。他只是抱着最后一问的心思,爱是不是。只要安素素说她没去过,他便相信儿子中美人计的幕后真凶,并不是她。
不过安素素迟疑片刻,众人都登时怀疑她去过。毕竟之前田骞问她问题,她都立马回答,不假思索,怎这个问题,却有些为难?
田骞又惊又喜,又恨又怒,但还不敢确定。万一安素素是因自己是女孩子,不方便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可不考虑。试探的问道:“你……你真去过?”
所有人都看向安素素。顾成峰和淳于明深知实情,皆捏把冷汗,心里盼望说她说个不。而慕君虽也知此事内幕,却无动于衷。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肖夏冬,只要他敢有异动,登时出手。至于安素素的事,她暂时顾不上,而她也未必想顾。安夫人照顾安素素十几年,但她从小没娘,可知心里对安素素的憎恨。要不是安夫人死前有遗命,恐怕她早已杀了安素素。而且她一向敢做敢认,心里反而希望安素素说个是。
安素素的眼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忽长吁一口气,道:“我去过。”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暗自心头一震。淳于明和顾成峰深深叹息,直觉可惜。慕君有点错愕,她竟当真承认。
田骞深呼吸几口气,说话声音都打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道:“你……你……你去怡情园……所为何事?”
卞香宛蓦地哈哈大笑,道:“原来丐帮安帮主跟我也差不多,都曾做过那种活计。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想想当丐帮帮主?”
本来无一人往这方面想,毕竟安素素一看便并非那种女子。但卞香宛这一提醒,不免不自觉的往那方面想。其实三百六十行,干一行眼里有一行。卖药的,上街若碰到另一个卖药的,定把他看个仔细。江湖中人一出门,眼里只有江湖中人,寻常百姓看都不看一眼。而红尘女子,做过那种生意,觉其它女人定跟自己一样,无非没逼到那一步。所以卞香宛登时便往那方面想。
安素素勃然大怒道:“你给我闭嘴!我可从未做过你那种活计。你若胆敢再侮辱我的清白,我的手段你难以想象。”
卞香宛道:“好好好,你们都厉害。不过你们能不能放我?我知道的都已说,再留这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安素素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找不到赤哲锦,你休想走出一步。”卞香宛道:“但我真不知他在哪。你们找肖夏冬,别来找我。”
安素素借坡下驴,她不想撒谎,但可以想办法避开。岔开话题道:“肖夏冬,你来路不明,心思歹毒。而且你与本帮大敌赤哲锦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你今天不把赤哲锦交出来,不把你的来历说清楚,咱们这事没完。”
肖夏冬道:“我不认识他,如何交?我怎知他在哪。”
安素素呵道:“还不承认?难道这卞香宛和本帮执法堂弟子,全冤枉你不成?你硬挺着死不承认,没什么好结果。易玺、刘东、周武、郑旺,把肖夏冬给我抓起来。若敢反抗,乱刀分尸”
易玺、刘东、周武、郑旺、肖夏冬皆是一愣,前四人在想,我为什么要听你号令?后一人在想,看来再不走已迟。只是顾成峰和那易容改貌的江湖豪客,一直在盯着我,我该如何走?看来只能趁乱走,让他们顾不上我。道:“安素素,田副帮主家破人亡,断子绝孙,是不是你害的?”
安素素道:“田副帮主虽一把年纪,但并非不能再讨房妻室,生下子嗣。你诅咒他断子绝孙,是为何意?”
田骞道:“对呀,肖夏冬,你说这话是何意味?简直比安素素更可恨。”
肖夏冬道:“我可是帮你查清真相。你不想知谁是‘美人计’的幕后真凶?”
田骞道:“当然想知。若让我知道,我非把他千刀万剐,满门皆杀。”
肖夏冬道:“我看真凶正在眼前。安素素一个女儿家,又不去青楼做活计,去那能作甚?想必是给你儿子送女人。让你儿子沉迷酒色,除去强敌,趁机登上丐帮帮主之位。”
安素素和淳于明心头大震,毕竟此事他们俩形影不离,一起做成,而他们的最初目的,的确便是此般。而肖夏冬工于心计,老谋深算,一语中的,一针见血,不失为一代枭雄,只是未免太过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田骞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道:“安……安素素,他说……你是……”
安素素道:“田骞,我想告诉你。你儿子有今天,是他咎由自取。他若不迷恋美色,谁也拿他无可奈何。而且我很喜欢陈长老说的那句话,权力之争,必有牺牲。若要来争,后果自负。你自己处理不好家事,怪不得旁人。你的夫人、儿媳,甚至你儿子,都本不必死。但你背叛你夫人,通奸儿媳。你儿子被你气死,夫人被你害死,儿媳因你惨死,这怪得了旁人?”
安素素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田骞的心口,令他又悲又愤,又恨又苦,蓦地雷霆震怒,道:“安素素,你给我闭嘴。他妈的,老子今天跟你拼了。”突然翻身一跃,劈头一掌冲安素素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