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病房的门终于被拉开,李树仁缓缓的摘下口罩,脸上写满了悲伤。
众人一窝蜂的围了上去,满脸油汗的秦天赐先开口问道:
“李先生,我娘子咋样了?”
李树仁眼神黯淡,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道:
“各位,恕我无能,请节哀吧!”
闻言,秦天赐“扑通”一声萎坐在了病房门口,呆若木鸡,肥硕的身躯几乎已将门堵死。芳菁听罢,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杏眼圆睁,眼泪随即奔涌而出。
“不!”
明洋痛苦的大喊一声,一跃而起跨过秦天赐头顶,冲进了病房。
病床之上,雨晴的气息及其微弱,双眼紧闭,毫无血色的脸上,透露着诡异的安详。
“晴儿!你睁开眼啊!你不要死啊!”
明洋疯狂的嘶喊着,上前紧紧抱住雨晴,任泪水肆意打湿着床单,木制的病床有些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吱吱呦呦的痛苦呻吟着。
雨晴静静躺在床上,任明洋拼命摇晃着她的手臂,毫无回应,静谧得如夜半梨花。
死亡的绝望气息愈加浓重的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秦家众人突然齐齐跪在李树仁面前,这让后者十分慌乱,赶忙上前扶起老泪纵横的秦四爷,佟三爷和曹四爷见状也立刻上前,三人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失魂落魄的秦四爷扶到了另一张病床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兄弟啊,为兄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无论如何你也得冷静些!如今你家遭此横祸,就算你再不愿面对,却也总得出面主持大局啦!”
佟三爷说罢,一脸叹息的摇了摇头,默默点起一支烟卷,再无言语。
本来在曹四爷心中,对秦江两家结亲之事是十分别扭的,今日亦是硬着头皮前来赴宴,其中原委人人心知肚明自不必说。可眼下见秦四爷这般伤神,曹四爷也有些伤感,亦不温不火的从旁安慰着。
“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姓曹的,我敬你年岁大了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对江家恨之入骨,眼下这一切是你最想看到的吧!啊?”
秦天赐突然爆发起来,冲到父亲身边一把将曹四爷推搡到了一边,口中怒骂不止。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明洋突然如惊马一般扑将过来,飞起一脚便正中秦天赐面门,后者当即四仰八叉的倒在了病床上,明洋仍觉不解气,飞身坐到了秦天赐胸口,抡圆了双臂便朝其脸上左右开攻。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直到明洋对秦天赐挥拳相向,曹四爷等人才惊醒过来,赶忙上前手忙脚乱的拉开二人。
被众人拉开后,秦天赐无力的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口中喋喋不休的怒骂着,骂声悲怆至极,最后竟还哽咽了起来:
“你个狗娘养的杂碎!你他妈的把雨晴折磨成这个样子,如今还敢打老子!狗杂碎你给老子听好,雨晴今儿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命是偿定啦!”
明洋一听,又欲向秦天赐冲将过去,奈何这次被三五个人死死架住,奋力挣扎了半天终还是无济于事。
“秦老疙瘩!你他妈的哪来的脸敢说这话?看你长得那个熊样!你他妈的哪一点能配上晴儿!晴儿她压根儿不想嫁给你!就是你把她逼死的!”
“去你妈的曹明洋!老子这就宰了你!”
秦天赐突然从床上站起,伸手在怀中摸出一把寒光匕首,挥舞着便朝明洋这边冲过来,众人本就十分警惕,见这阵势那还得了?只见秦天赐未等冲出两步,便也被众人死死架住,佟三爷赶忙上前,飞起一脚踢落了其手中匕首。
“来呀!来呀!老子今儿个就与你做个了断!”
明洋毫无惧色,也跃跃欲试的朝秦天赐那边挣扎。
一时间,本就拥挤的病房更是混乱不堪,待李树仁从外头磨蹭回来,当即被屋内的情形惊呆了,只见其紧紧握着胸前的十字架,一脸焦急的劝解道:
“二位,眼下都这个情形了,你们怎还吵起来啦?病人已时候不多了,赶紧和她道个别吧!”
一听这话,明洋和秦天赐才冷静了些许,众人仍觉不放心,依旧警惕的将二人隔在了人堆两边。
话千万、泪飞溅,生离死别的悲伤场面无须繁述,李树仁不知何时取来一张宽大的白布,在助手的帮助下,已将雨晴盖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张惨白的脸供众人注目。雨晴胸前的起伏越来越慢,李树仁喃喃自语的开始为其祷告起来……
“都让开!”
一声急促洪亮的男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众人猛然循声望去,只见江雨城一脸风尘的出现在了门口,身上背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身后,江歆蓝挎着一蓝布包裹紧紧跟随。
众人猛的反应过来,纷纷给这二人让路,李树仁见状赶忙上前,一脸悲伤的劝慰道:
“江二先生,您的妹妹……”
未等李树仁说完,江雨城突然平地生雷般的吼道:
“都出去!”
李树仁被如此一噎,眼中竟流露出几丝惊恐,只见江雨城如雄狮一般,满脸怒色的面向众人。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劝慰,佟三爷见状,无奈的轻叹一声走到江雨城跟前,刚要开口说几句,不料江雨城再次怒吼道:
“都给我出去!”
这一次,且不说众人,连稳若泰山的佟三爷都觉得江雨城的样子有些瘆人,正惊愕间,只听江歆蓝语调焦急的说道:
“来不及了!你们快出去!我夫君自有办法把四儿救活!”
歆蓝此语,此刻就如一江春水般涌上众人心头,瞬间迟疑后,纷纷疾步出门去了,人们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歆蓝,只因她是江二夫人,她的丈夫,叫江雨城!
雨城将盖在雨晴身上的白布一把扯下,恶狠狠的扔出了门外,随即打开带来的大木箱,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只见其飞快的取出七盏古灯围摆在雨晴床下,随即从衣袖之中竟抽出七张道符一般的黄纸,咬破中指之后,将血分别滴落于这七张黄纸之上。随后,歆蓝接过黄纸,随即点燃了床下的七盏古灯,将七张黄纸分别燃进了灯内。
“秦小姐,你过来!”
雨城头也不抬的突然朝人群发号施令,只见芳菁闻言先是如遭雷劫般颤抖了几下,随即冲进了病房。
“把她的衣服脱掉,脱到一丝不挂!”
芳菁愣了一下,随即就要开动,众人正惊讶间,只听雨城又大声喊道:
“把门关上!一个时辰之内谁都不准进来!”
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门里门外,便成了两个世界……
……
明洋紧抱着头坐在长椅上,看着对面方才还与自己挥刀相向的秦天赐,竟是一阵苦笑。
秦天赐也似早将怒火消散殆尽,见明洋阴阳怪气的朝自己笑着,竟也笑了起来。
一旁始终警惕的佟三爷见这二人突然相视而笑,一脸诧异的问道:
“我说二位贤侄,你俩笑什么?”
“哈哈哈……我笑这世间可笑之人!”
不料明洋此言一出,秦天赐笑得更欢,眯成一条缝的眼里竟笑出了泪花,语出惊人道:
“哈哈哈……我也在笑这世间可笑之人!”
二人语毕,依旧四目相对狂笑不止,佟三爷才听明白,这二人分明是在互相讥笑!此念一生,佟三爷生怕二人再生是非,正欲开口劝阻,只听明洋又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天赐兄,纵然你得到了她的人,却终究得不到她的心!哈哈哈……”
“哈哈哈……兄弟啊,纵然她芳心另有所属,却终究是要与我一世相守啊!”
二人又默契的同时收起了笑容,笑容过后,却是天壤之别。只见秦天赐依旧如春风拂面般得意,因为他知道,如今江雨城出手,一切便已尽在掌握,风雨过后定是万里晴空;而明洋却又一次深深垂下了头,因为他知道,对于自己来说,风雨过后依旧是阴云蔽日,诚如秦天赐所言,自己虽得雨晴芳心暗许,可几经沉浮之后终是情深缘浅,终究做不得夫妻!
明洋心中酸楚至极,此刻唯一支撑他的,也只是期盼着江二先生真能让枯树逢春。
忽然,门窗紧闭的病房内,竟隔墙传出了呼呼风声!随即,更加诡异的事情出现了:风声过后,病房内竟是一阵嘈杂之音,马嘶、虎啸、狼嚎、人哭之声此起彼伏,声声真切无比清晰至极,门外众人无不骇然,面面相觑间只听屋内江雨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即一声爆裂响起,宛若瓷碗落地一般清脆,第二声、第三声……七声脆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此间,众人听闻屋内异声大作,几次欲推门而入,却终究未敢伸出手去,眼下屋内又平静得出奇,更让门外一片人心惶惶。正惶惑间,房门突然拉开,芳菁一脸欣喜的站在了门前,未等众人开口,却听其激动无比的说道:
“这……这江家的‘无常乱’,果然名不虚传呀!”
众人无暇听其惊叹,纷纷走进屋里欲一探究竟,却见江雨城紧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竟如奔波万里一般疲惫至极的靠在妻子怀中,身旁,是散落一地的纸灰和古灯残片。
再看雨晴,依旧是一脸安详的静躺于床上,却已是气息均匀,面若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