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而来的孟玦反手抽箭,搭弓射出一箭后,从马上腾跃而起,身在空中抽刀直接砍向李消。
落地后,孟玦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刀背在他前胸后背猛砸。
对方认出他,双刀便收敛了,只能被动挨打。孟玦可并没因为他不还手就手下留情,直打得他吐了血,这才收刀,满是戾气的双眸冷觑着他。
“堂堂刀客,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使唤你了?”
李福瑞气得梗住,却不敢吭一声。
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孟玦靠山硬,下手狠,跟瑞王府世子称兄道弟,招惹他没好果子吃。听说他就是清风寨长大的,林绥小丫头还是他的青梅竹马,李福瑞心道倒霉,今天怕是拿不下清风寨了。
孟玦一到,众人都停了手。
他环视一周,冷嗤道:“长天白日械斗互殴,你们眼里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听他说是互殴,林绥辩道:“指挥使大人明鉴,我们赤手空拳,他们快刀利刃,这怎么是互殴?他们寻衅灭门,妄图霸占我们的土地,我们不过是自卫。若非你亲至,明日清风寨怕是连条活着的狗都找不到。”
雨淅淅沥沥的,孟玦在斗笠下看出去,蒙蒙雨雾中,女子鬓发皆湿,双眸被怒火点亮,不卑不亢地盯着他。她对自己,向来这副样子,活像自己欠了她几辈子的债。
这脾气半点都没变过。
李福瑞是栽赃陷害的行家,怎么会老实认罪呢。
他委屈地捂着心口,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
“指挥使大人呐!您别听她瞎说。明明是他们看管不利,放牛放到了陵寝地界,破坏了陵木陵草,还想包庇犯人,一言不合就要砍死小人。小人都是为了老主人的安宁,这才让手下人动手,她这是污蔑。”
这狗东西到是会添油加醋。
林绥捡起伞,拂去盒子上的雨水,问:“哦,照你说的,犯事儿的牛呢?”
李福瑞早有准备,让人拉来一头黄牛。他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要怎么颠倒乾坤,哪怕是将牛开膛破肚,这牛胃里的确有陵寝地界的草木。
林绥没去看牛,而是扫了眼牛蹄子印,便道:“不是清风寨的牛。”
她低头围着牛蹄印看:“我们的牛都挂了掌,蹄铁上有标记和编号。”
李福瑞一脸愕然相。
为了验证,她打了个长长的呼哨。远处的土狗听懂了召唤一般叫了起来,很快便一路叫着撵着一头黄牛奔到了众人面前,摇着尾巴围着她转。
李瑞福看向牛蹄印,又看看自己带来的牛,果然不一样。他心里暗恨办事的人疏漏,怎么就没想到牛蹄子呢?
林绥转头,眼里含着雨雾般,委屈道:“指挥使应该还记得此事吧?”
这当初还是孟玦提的建议,防得就是被攀咬诬陷说不清楚,牲畜又不能说话自辩。
李瑞福阴恻恻道:“保不准就有没挂掌的跑出去了呢!”
林绥眼神在他身上一段一段打量,弯着眉笑道:“山下庄子里的农户也用了这个方法,就是防着的就是被小人诬陷,只要随便问几个人,都能为证。”
李福瑞眼睛滴溜溜转着,想着如今要怎么收场。
孟玦却仰头看了看崖壁上的追思鼓问:“谁击的鼓?”
追思鼓一响,群山回荡,百里外都能听到,没有非常之事不可擅敲,违者重责。
李福瑞突然来劲了,“是她是她!有误会说开便好,她竟然小题大做击鼓,州府百姓岂不是以为有蛮夷犯边!大人要重责她!否则若是人人效仿,那还的了!”
他虽闹不清孟玦问这个的意图,看样子是想追究责任。
孟玦背着手冷笑:“既然是误会,本官懒得管你们之间的闲事。擅敲追思鼓,此事不可轻饶。”
他踱步从一众护院面前走过,从一人手里接过鞭子,仔细捻了捻鞭稍儿,反手一挥,抽了林绥个措手不及。
鞭子落在身上,她被抽得扑到在地,怀里还搂着盒子。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一时之间没能爬起来。
第二鞭子已抽过来,牛春大吼着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孟不移!老子看错你了!不分善恶好坏,跪舔权贵打我妹子,我瞧不起你!”
月娥和牛夏跑过去扶她,只见手背上一条青紫肿痕延申到了袖筒内。
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们仇恨地盯着他,孟玦丝毫不在乎,他走到林绥身边捡起地上的盒子,从袖子里掏出银袋扔到林绥脚边,翻身上马。
“银钱两清。管好你的嘴,若让我听到半分关于我姐的流言,这就是下场!”
他一鞭子打在石碾上,石碾绽裂,碎石迸飞。围观的王府护院们自觉退了几步,以免挨他的鞭子。
孟玦环视众人,口气不善:“诸位是想用了晌饭再走?”
李福瑞使了个眼色,护院们护着他灰溜溜下山了。
孟玦纵马跑到他们身边,讥讽道:“想致人死地,便要把事情做周全!如此草率,是来给人送笑料吗?”
李福瑞等人被溅了一身泥水,恭敬地候着他打马跑过,屁都不敢放一个。
雨停了,山间云雾低垂。
月娥冲着孟玦背影啐道:“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将军府是没人了?孟玉非让他过来取药,早知道就不该帮她的忙。”
牛春扶起傻根,要人去请宋竹过来给大伙治伤。
见林绥脸色难看的要命,牛春搓了搓手道:“孟玦确实不是个东西。不过,绥绥挨了他一鞭子,也算是受过罚了!日后州府衙门的人问起来,咱们也无需担心了。”
“大哥!就你长了嘴,就你最懂他!”牛夏不满道,她刚刚还以为孟玦会为大家出头,结果是落井下石!
林绥觉得胳膊上放了一堆火炭,又像是用钝刀子割肉,她咬着唇不敢出声,就怕说话会疼得哭出来。孟玦抽那一鞭子时的眼神,带着浓烈的恨意,毫不掩饰的恨。
林绥气得头晕,心里暗咒他马腿打滑摔破相才好!偏执,狭隘,是非不分……
几人把伤号们扶回屋内,宋竹已提着药箱在等着了。他替林绥看了看手,眉头打了结般,心疼地打着手语:不要难过,不要生气,我配的草药不疼,也不会你留疤的。
林绥眨眨眼,泪花挂在了睫毛上,又让她仰头逼了回去。
月娥弄了个帕子给她擦脸,恨恨道:“要我说,大寨主也不要给你相看门户了,就让你嫁给孟玦,以怨报怨,你绝对有能力让他后院起火,搞得他家业不宁。”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再听月娥说这种话,她气道:“那不如劝他进宫当公公啊啊——”
她还没喊完,宋竹已经收了刀放出了淤血,敷上药,给她包好了。
宋竹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打着手语:我说过不会疼,很快吧。
众人见林绥哭得花猫一样,暗道应该是没事儿了,挨了孟玦一鞭子,受了皮肉伤不说,主要是屈辱,脸上挂不住,现在哭出来了,让人放心多了。
众人本想要她好好休息,再重新修缮一下牛栅栏,省得王府那些孙子再拿牲口说事。
林绥吸了吸鼻子道:“今天的事儿还没完呢。”
牛春眉头一直紧锁着,听她说起,又走回来。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
李福瑞那孙子什么阴招损招都使得出来,此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就此揭过。这次栽赃能洗白,是有几分运气在的,下次对方怕是有更阴损、让他们百口莫辩的损招,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不将清风寨的人赶走,瑞王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年纪最小的腊梅想起刚刚的事情便白了脸,小声问道:“他们还会来吗?”
月娥面露狠色:“来就来,寨子里可不缺做寿材的树,也不缺坟茔地。”
以李福瑞的性子,他敢栽赃说明陵寝附近定然有损毁,为了给清风寨引祸水,定然做成是牲畜破坏的样子。
众人惆怅焦虑,抛出问题的人却没了动静。
宋竹见她抱着膝坐在椅子里,眼皮眨着,马上就要睡着了的样子。
牛春向他使了个眼色,宋竹摇摇头,伤药里有助眠的药,她身体本就虚,此时就该好好休息。
几人不停催他,宋竹只能上前,塞了颗果干在她嘴里。
酸涩的感觉在嘴里炸开,林绥瞬间便清醒了,朦胧着睡眼诧异地看着宋竹。
对方给她递了盏茶,叹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牛春咳嗽声道:“这事的确不能搁下。”否则日日提心吊胆,也不要干别的了。
他抿了抿嘴,硬着头皮道:“我去找孟玦。他吃了寨子里十年的米,为我们说几句公道话,不算挟恩图报吧。”
闻言牛夏夸张地耸耸肩,就孟狗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是念旧情的人?他不趁火打劫就烧高香了。这感觉就像是养了一只野猫,结果这猫长大了,跑去了富人家不说,临走还狠狠挠了主人两爪子。
“找孟玦,送上门自取其辱吗?”月娥放下编了一半的柳条筐,在桌上一拍。
这下把正神游的林绥给吓精神了。
她胳膊又疼又麻,屋子里人声嗡嗡的,她脑子里也是也有回声的。
窗外的雨停了,山间流云雾霭环绕着浅墨色的苍山。龙泉山物产丰富,只要勤快就饿不死。清风寨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这里不仅是大伙儿的家,也是叔伯的长眠地,凭什么让给瑞王府做陵寝?
林绥托着腮看着屋檐落下的雨滴,问:“明早山下是不是有大集?”
几人没想到她突然提这个。
“有。”
林绥点头,“仓房里的鹿角鹿蹄还在吧?”
“在啊!太爷捡的那架鹿角那是镇寨之宝,冯叔他们也猎过几只鹿。”
众人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难不成,是想在大集上把东西卖了,凑钱给瑞王府赔偿?
那不就等于认了这个屎盆子?
大寨主她们赶山不知去了哪里,起码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家里的事拿主意的还要是林绥。
林绥用没伤着的那只手盘着核桃:“李瑞福搞事情,那我们就给他添把火。腊梅你们去熬夜汤,都把手里活儿停一停,今晚我们没空睡了。”
众人领了任务各自回去准备。
天近傍晚时,孟玉打发身边的大丫头又来了清风寨,带了不少礼物。丫头说是白天时夫人病重晕了过去,孟小爷便急了,亲自去了清风寨取药。孟玉做姐姐的了解弟弟的性子,怕他鲁莽无礼惹事,特地要人前来赔罪。
孟玉的贴身侍女话说得周到又妥帖,说夫人一定要亲自前来道谢,被府上老夫人给拦下来了,执意不叫来,说怕再有个闪失,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
对方热络,负责接待的月娥也不好一直冷着脸。
“月娥姐姐,我出门时,张府的少主人给我们将军送请柬,他忙着筹备祖母寿宴,近来极忙抽不出身,听说我要来清风寨,拜托我将请柬交给少寨主。”
月娥将请柬收了,心道哪里是抽不出时间,是听到了瑞王府陵寝被践踏的事,害怕跟她们扯上关系吧。
人呀,向来是捧高踩低,月娥将请柬交给林绥,便去忙着夜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