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寝
程饭饭2023-06-26 16:203,135

   五日后,清风寨。

   黑云压城,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林绥看了看窗外,有些担忧,大雨就要来了。

   也不知取药的人会不会被雨耽搁了。

   她下山的这些日子,寨子里的人收到了将军府的信。信是孟玦的亲姐孟玉写来的,说是沉疴日久,诸药难解,束手无策才想到求助林绥,想拜托她进山时帮着找一味药。

   这药是深山里的一种活虫,娇贵的很,离开了栖身的树便会死,受惊吓会死,沾了水也会死,难就难在这虫要活着入药。

   孟玉自出嫁后,便断了同寨子的来往,若不是形势危急不会来信求助。

   大寨主和几个姨赶山前,替她找到了药,想让孟玉承她的情。

   孟玉得知后,说是今日派人来取。

   雨打在树叶上,山间起了雾,路泥泞难走,迟迟不见山路人有人影。

   林绥想了想,换好衣裳,打算自己亲自走一趟。

   从金牛观回来,她提心吊胆了几日,每天都在担心税课司的人会突然杀到清风寨来讨债。想到祁百川用石块当金锭骗她的事,她便气得牙痒痒。

   亏她还觉得自己演技好,在他面前演得道女冠,那人心里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自己做局骗他,他倒是会将计就计。骗局被戳破,想借他之手铲除任提领的计划也泡汤了!

   他不是微服私访的京官儿?怎么突然成了税课司的特使呢?

   想到自己看走了眼,她气得都没心思做酱菜了。

   金牛观的骗局,便宜没占到,损失却不少。无极丸不要钱吗?置办女冠的穿戴不要钱吗?这么多人滞留城内错失了赶山的机会,不是钱吗?

   结果呢,对方白得了一枚无极丸不说,还看了一场笑话。丢人啊!

   在孟玦揭了她的老底后,对方没认出她就是“长春子”吧?她及时用红绸遮了脸,换了衣服和发饰,他怎么都没办法将两个不相干的人联系到一起去吧?

   至于他配合着在孟玦面前演戏,林绥也搞不清他的心思,就当做是周肆的面子大吧!

   惶惶不安了几日,林绥便放下心来。她是清风寨的绥绥,跟“长春子”半分关系都没有,跟骗局也没关系。人有相似,物有同形,哪怕对方找上门,打死她都不认!

   催征的事她也无需过分担心。

   吉春府欠税大户大有人在,清风寨这点蚊子肉人家未必看得上。

   她将给孟玉的药用匣子小心装好,裹了油毡布,拿起伞准备出门。

   “当”——

   大门处的锣声一响,震惊了整个寨子里的人。

   瑞王府的几十个护院推倒大门闯进了晒谷场,三管家李福瑞将寨子里的傻根踹到在地,三角眼扫了一眼依山而建的屋子。

   锣声是他手下的狗腿子拿石头砸响的。

   大寨主跟几个管事的姑姑都去赶山了,牛春领着几人冲了过来,恶狠狠地盯着来人。

   “哥——”傻根被人踩着头趴着,半张脸泡在水洼里,话都说不清了。

   李福瑞故意在他脸上碾了碾,水洼里雨水立刻被染红了。

   牛春见此红了眼,奔过去当胸一脚踹过去,却被李福瑞带来的人截了下来。

   李福瑞阴沉脸,向挡在身前的人猖狂道:“魏护院,你这力道可不行,你看人家还有力气瞪你呢。”

   被他叫到的人从怀里掏出铁锢戴在手上,牛春也摘下了背后的柴刀。

   李福瑞狞笑,用力拽了拽绑着傻子的绳子。

   “哟!亮家伙了!你们都瞧见了,是他们先动的手。咱们不敢惊扰寨子里的战死鬼,可也不能任人欺负吧!给我上!”

   他手下的护院应声而动。

   牛春等人也挥着柴刀冲上去。

   咚——得一声巨响,声浪在山谷间回荡,震得双方都停了下来。林绥站在高石上俾睨一众闯入者,放下鼓槌,她撑着伞缓缓从上面走了下来。

   “李管事到了寨子门口,不进来喝酒,为何大动干戈?”

   她背后背着只长条形的盒子,穿一身簇新的天水碧的裙子,整齐体面,像是要出门。

   林绥缓缓蹑步而来,低垂着眼睫,看到傻根被打到变形的脸,用力绞着指头,脸上笑意更浓。

   她走到近前,对方哼了一声,“喝酒就不必了。这是你们寨子里的人吧?”

   李福瑞抓着傻根头发将他从水里拽起来,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等众人都看清,又将他踩在地上。

   林绥走过来蹲在傻根身前,掏出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傻根嘴里含糊不清的啊啊了几声。

   “知道,我信。别怕!”林绥温柔摸了摸他的头,转头看李福瑞,眼神亮的出奇,“您都打上门了,还不清楚他是不是寨子里的人?他爹就是狼谷关战死的!若有人想欺负我们这些遗孤,追思鼓我敲得,登闻鼓我也敲得。”

   当年寨子里五十三个出征的男丁全部战死,五军都督府赐清风寨追思鼓,追思响一响,群山震荡,州府皆哀。这鼓平时不能敲,只有每三年的祭日才能敲。

   今日事情紧急,林绥敲了鼓,明日便会有州府衙门的来问话。

   李管事被她凌厉的眼神刺到,暗道这林平山的女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些年,为了把这群泥腿子从龙泉山赶走,他们没少用阴招损招,结果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馊主意也是不老少,愣是没让他们占多少便宜。

   在林绥的逼视之下,李管事退了一步,想到此行目的,又一脚踩在傻根的肋骨上。

   “是你们的人就好!他捅了大娄子了!放牛放到了咱们瑞王府陵寝地界,陵木陵草被毁了不老少,私毁陵寝,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这可怎么办?”

   傻子急得口中喃喃着:“没没……崖崖”

   林绥回头,直言道:“他说今日没放牛,去石崖边采山菜了,距离陵寝差着十几里呢。他不会撒谎。”

   龙泉山方圆上百里,物产丰富,山高林密,原本有三姓大家居住。只是自从上一代老瑞王看中了龙泉山,将此定为陵寝后,用尽各种手段侵占民宅民田,将人逼走,现如今只剩下了清风寨的人。这些年为了将她们赶走,对方什么手段都用过。

   今日闹这出,不过就是瑞王府争地的下作手段。

   李管事怒道:“他就是个傻子,他说什么有用吗?证据确凿,还想抵赖!顽劣刁民!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清风寨男丁悉数战死后,原本以为能顺利赶走这些寡妇小娘,将此地收归陵寝,没想到她们先修了忠烈祠,又讨赏弄了个追思鼓,这些年寨子在坊间声誉日隆,还成了忠烈的表率。若是让这少寨主再嫁了有权有势的夫家,占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下人回报说傻子独自一个人在采山菜,李福瑞觉得简直是天赐良机。

   林绥撑着伞向后退了一步,并非畏惧他声音大,而是盒子里的药是活物,被他吓到影响药效。

   她抬高伞沿儿,不卑不亢问:“谁是人证?物证在哪儿?你说是我们的人越界放牛,怎么就不能是你们看护不周,被野牛野马侵犯了陵寝了呢?清风寨满门忠烈,牲畜都是懂事的。外头的畜生不懂事,休想赖到我们头上。”

   李管事顿时暴跳如雷,伸手去搡她,被躲开后他险些滑倒。

   他气急败坏道:“你们是想等我被她打死才出手?”

   护卫们被他一吼,纷纷亮出家伙冲着林绥围过来。对方来者不善,寨子里的人反应更快。

   牛春等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都是常年深山密林出入的猎户,又是林平山教出来的徒弟,拼起命来悍勇无比。

   “尔等毁坏陵寝,不但要以地赔地,还要世世代代给王府做家奴来抵消罪过!”

   李福瑞伸手拽住了林绥背后的包袱,拉扯中将里面的盒子拽了出来,林绥眼疾手快扣住了盒子另一边。

   论力气,他哪儿是对手。

   林绥翘翘嘴角,笑着冲着他悄声嘀咕了一句。

   这一下像是点着了炮竹,李福瑞没听清她说的什么更气。他心里翻腾起三百句脏话,都是平日作恶被人诅咒过的。

   两人正拉扯,李福瑞自知不敌,吼道:“李消,你是死人吗?你不想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了?还不替我收拾了这悍妇。”

   等收拾了这些泥腿子,这小妮子早晚落在自己手里,今日跌的面子他早晚要找回来!吉春府喜欢美人儿的公子哥多不胜数,届时找个搓磨人的,用药毁了她的功夫,她也就是个弱女子,后半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进了晒谷场林绥便留意到,被称作李消的男人戴着斗笠站在雨中一直没动,被点名后,他抽出双刀飞奔而来,朝着盒子斩下去,逼得林绥不得不松手。

   打不过,要想别的法子。

   松手后,林绥一个后踢踹中李福瑞,他跌得四仰八叉时盒子扔了出去,林绥脚尖一勾,盒子又回到了手上。

   李福瑞丢了面子,恨恨道:“给我抢回来。”

   交手数招后,林绥暗道不妙,这护卫身手远在她之上,缠斗下去她肯定要吃亏。

   没一会,林绥便心跳加速体力跟不上了,对方一刀砍向她的腰,林绥闪身躲避却被对方对方踢中摔在地上,她将盒子抱在怀里就地一滚,动作却慢了。对方瞅准时机,双刀朝着她的后背刺了下来。

   风雨越来越大,山路上有雨雾腾起,一人一马朝着众人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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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半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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