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玦在云影楼前下马,便看到了离去的谢府马车,透过窗口他隐隐瞧见了林绥,脸瞬间阴沉下来。
楼内任提领还在质问黄仕子:“你可看清了?到底是不是你认识的祁千江。”
“很像。”
“什么叫像?”
“今日这状况,我着实有些认不清啊!”
任提领想了想:“那便找个认得清的时候,再认一次。”
孟玦进来时,正巧看到孟玉和孙明舒说笑着从房内出来。孟玉端详着他脸色,便猜到他应该是遇上林绥了,故作不知,打趣道:“你推说没空陪我吃饭,是故意瞅准时机来送明舒回府吗?让你陪我吃顿饭,你三推四阻挠的,现在便得空了?”
孟玦眉头皱起,本想回一句,不是她让他来的吗?感受到姐姐眼神,话又吞了回去。
孙明舒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孟玦身材颀长容貌俊秀,文武双全,他不是靠着将军府才坐稳了指挥使的位置,也没有纨绔子弟那些不良嗜好,爷爷赞他前途无量,这才答应了两家的亲事。孟玦一直都是吉春府女孩家的倾慕对象,可他性子清冷桀骜,从未听说跟哪个女子走得近,除了公事嫌少来这种风月场所。
孟玦道了声请,便将孙明舒撂在后头,一人先走了出去。两人一路无话。
将人送回府后,孟玦直接去了将军府。
他平日除了节日,鲜少登门,外人以为他是避嫌,怕说他是靠着将军府的势力才发迹,可他心里知道,他是当真不喜欢来此。
孟玉正在屋内修建花枝,见他黑着脸进来,并不理他。
“这盆花资质不错,无人打理修剪,枝节横生,上不得台面。”她几剪子下去,满意道:“这下清爽多了,哪怕供在佛前也不逊色的。”
孟玦不想去猜姐姐话中话,“为何要邀她去月影楼?”
孟玉笑了,“你是在气我约她,还是气我当着孙明舒的面儿约了?别忘了,明舒日后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们早晚是要见面的。”
那些陈年旧事,也早晚会暴露于人前。成亲前,他最好能收拾好心思,免得成亲后夫妻不和睦。
孟玦嘴角挂着嘲讽笑意:“姐姐满意就好。郭邦宁给了姐夫什么好处,你答应帮他对付祁千江?”
孟玉一皱眉,“你这话说的,我只是应邀将几个人凑在一起,话都没说几句,怎么就对付祁千江了?”
孟玉让人去准备蜂蜜水,她这个弟弟不爱喝茶,在清风寨那几年,采蜜是要拿去卖的,清洗蜂巢的水孩子们才会抢着喝。这么多年他官阶越来越高,喜好一直未变。
孟玦果然端起杯子喝光了水,孟玉又给他添了一杯。
“绥绥是我的妹妹,祁千江是她中意的人,日后是要嫁他的,那他便是自己人,我哪儿会再害他。”
孟玦掌心握着杯子顿在桌面,“她想嫁人?想都别想。”
这姓祁的身上疑点重重,又只是个芝麻小官,她当年连谢将军都瞧不上,会瞧上他?可笑!她被清风寨驱逐,又受郭邦宁的打压,正是无所依傍的时候,她又想拿婚姻做赌注,谋一个庇护所?
孟玦握拳的手背上青筋蹦起,“她只有一条路可走,离开吉春府。”
剪子摔在匣子里发出“啪”地一声响。孟玉自从嫁入谢府便学着喜怒不形于色,今日算是被逼急了,孟玦的做法当真令她怒了。
“你自己不成亲,也不准她成亲,到底想做什么?”
她声音压得低,因为动怒脸上显出几分刻薄。
“白水观的事,你是在恨我,还是恨她?”
孟玦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一句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清水巷祁府。马车停稳后,林绥上前叫门。门房换了个长得很机灵的小厮,见到林绥略显腼腆地笑了笑。看到祁百川被泼了墨的脸,愣了愣,埋怨道:“您这是被人报复了?就让你悠着点,征税别太出格,逼人家从口袋里掏钱,对方能让你好过?”
李婶正在磨刀,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黑面人快步而入,后面林绥跟着走了进来。
不是去上值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她还没问出口,就见手边的刀被林绥捡起,架在了祁百川的脖子上。
“你不是祁百川,你到底是谁?”
李婶见她动刀,盯着她的眼神带了杀气。
祁百川怕她此举会激怒李婶,建议道:“去书房说。”
祁百川暗暗做了个手势,向李婶表示自己能解决。李婶这才坐回马扎上继续收拾鱼。
两人进了书房,林绥冷着脸道:“你不是税课司的主官,催征的税银呢?”
清风寨已缴清了一千两,这些银子的去处呢?
猜到她担心清风寨的欠税,他解释道:“完税单簿做不得假,清风寨的欠税结清了的。”
避而不答,这是承认了。
林绥一开始便怀疑过他的身份,若不是他的身份牙牌,也不至于在他身上花如此的心思。太蠢了,蠢不可及。
“你到底是谁?是不是微服私访的京官?真正的税课司特使呢?”
若他是假冒的,那他如此不择手段逼税又是为了什么?
祁百川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姓祁,的确是为了逋赋而来,其他不便相告。你知道的越多,风险越大。”
出自祁家,身手好,不爱读书,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祁百川!”
被她突然点名,祁百川满脸震惊,没想到她竟然猜到了。
林绥默然。还真是啊!不管他假冒税课司特使的目的是什么,日后东窗事发,怕是也会牵连到她和清风寨,毕竟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已经家喻户晓了。
林绥撤了刀,依旧对他很警惕:“一日不确认你的身份,他们便一日难安心。黄仕子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是郭邦宁对他的身份起疑,不会轻易罢休,今天有黄仕子,后面或许还会冒出张仕子李仕子。
小厮七金进来送了洗脸水,祁百川收拾了一番后,拱手向她道谢:“今日在云影楼,多谢为我遮掩。”
林绥心里十分光火,恨自己看走了眼,本以为押对了宝,他是微服来吉春府公干的京官,打下了关机基础日后能得他庇护,这回可好,要陪他一起蹲大牢了!
林绥看他时表情透着几分狰狞。事已如此,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对付郭邦宁的就是好事。
林绥两道好看的眉毛拧着,忧虑道:“黄仕子的事需尽快解决。”
以她这些年跟郭邦宁斗法的经验,他们怕是又要按捺不住要搞事情了。
祁百川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回来,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他将熬好的药放在她身前,林绥一闻便知道这是在寨子里常喝的补药。
她盯着药碗出神,这些年若不是翠姨等人的精心照护,她的状况不会比郭月莹好上多少。被赶下山,她并不觉得多委屈,事情做便做了,她不后悔,之所以难受或许是觉得不该让祖母如此伤心。
祁百川道:“前几日,有人在门前放了封信,交代要熬这种药给你喝。”
李婶看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药材准备起来了。
等她将药喝完,祁百川道:“黄仕子的事,我会尽快解决,有可能要委屈你。”
现在才说委屈?他冒名顶替朝廷命官,很可能害她跟着一起下狱,他怎么没觉得这是委屈?
林绥起身道:“我暂住琦兰阁,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