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钩2
程饭饭2023-05-31 16:263,698

   祁百川不语。他的确只是随口一提,她紧张什么?

   清风寨也算得上是逋赋大户,他想从旁人口中再听听对这个寨子的评价,确保下手稳准狠。

   “随意问问。”

   林绥不敢乱说话了,多说多错,被他抓住把柄,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还是先将他的钱骗到手再说!

   “我忙于清修,不理外事,莫要说些不相干的。”

   她又端起得道高人的派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当中是枚龙眼大小的黑色丹药。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这便是无极丹,制成极为不易,赐与不赐,还要看你与此丹是否有缘。”

   这自然不是无极丹,是无极丸。无极丸不仅名字蹭热度,外表、味道与无极丹相差无几,原料也是选用了无极丹珍贵药材的平替品,寻常人仅从外观和味道上根本分辨不出来,何况这药是经大名鼎鼎的“长春子”手里出去的,自然没人质疑其真实性。

   用无极丸冒充无极丹骗人的事并不少见。

   祁百川听出她话中之意,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就是为了要银子。他以为对方千方百计用无极丹做诱饵钓他,会是个城府极深的对手,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看来是高估了她,她似乎只是想赚钱。

   他解下荷包在掌心掂着,金锭相撞发出的脆响让两人眼神都亮了起来。

   他嘴角挂着抹浅淡笑意,“道长觉得我与此丹可有缘分?”

   “有!!”林绥声如洪钟,又觉得丢了高人气度,正色道:“我以道心赐药,讲究的是缘法,财物并非我看重的。”

   祁百川信步上前,将荷包放在大青石上。

   他掩饰着眼中鄙夷,凉凉道:“明白。我愿在观内供奉长明灯,多行善事。”

   想要钱,又怕传出去声名不好,供奉不过是变个花样收钱。

   钱袋就在眼前,林素和牛夏都松了口气,内心雀跃不止。

   成了成了!功夫不负苦心人啊!风险越大回报越大,不管身在哪一行,都要有进取心才行。

   牛夏上前,取了药盒递给祁百川,生怕漏出什么破绽,大气都不敢喘。

   拿到药,祁百川看了一眼,别有深意道:“道长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现在药也到手了,银子也给了,她是不是该亮明真实意图了?

   他猜测她是为某个豪强做说客。

   林绥得了钱,心中欢喜,看他便觉得不如从前那么可恶。

   她想了想,还真有几句肺腑之言,算是善意的建议吧。

   “祁施主是个通透之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

   要是有一天,不幸被他查到她是背后主谋,他可千万别斤斤计较,她也是身不由己啊,求求他能痛快把她放了。

   听在祁百川耳朵里,这话的意思就变了。饶?怎么饶?便是要他催征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忘记逋赋名单上的名字,卖给交情给欠税的权贵,从此不再追究?

   身不由己?进了口袋的钱再掏出来,的确是万分拒绝的。

   林绥见他表情认真,忍不住胡诌道:“要牢记出头的椽子先烂,小心行得万年船。”

   出头,小心……

   祁百川深思,是警告他不要太高调,否则没有好下场?

   他暗暗心惊,问:“让道长带这番话的人是谁?”

   林绥懵了,什么是谁?她不是当着他的面刚说完吗?怎么,嫌弃她分量不够,非要借神明之口,他才听得进去?

   行吧。

   林绥抬眼便瞧见了远处半山腰的小庙,当中供奉的是位姻缘神女,坊间都称其丽夫人。

   她望着小庙,道:“丽夫人。”

   夫人?竟然是位女子?祁百川脑子里的账本铺开,在当中寻找着这位女子。

   能请托长春子带话,做和事佬,说明对方一定是非富即贵。他想不来有哪位拖欠了巨额税银,又身份尊贵的女子,回去要让怀舟将名单再梳理一遍,看看可有疏漏。

   林绥哪管他内心波澜涌动,只盯着钱袋。

   “这无极丹寻常人吃一颗便有起色,南北地的人体质差异,药效未必立竿见影,令兄服用后若无起色,你再来求药便是。”

   再来?还有下次?她还真是不贪心!

   见他面色不虞,林绥端着世外高人的姿态,道:“世上的病归结起来只有一种,那便穷。我观公子形貌,并非家境贫寒之人,该省省,该花花,须知道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既然有药,怎么都要为令兄医治吧?”

   能骗到他分文不剩最好!将来他发现丹药是假的,道童是假的,长春子都是假的,估计会暴怒跳脚。

   被骗得越狠,失去的银子越多,将来他彻查这丹药的主人才能毫不手软。

   这无极丸可查不到她身上,查来查去最后能查到是惠民药局的任提领是背后黑手。

   怕他不敢深查,这才让他狠狠地上当受骗一次,帮他坚定意志。

   想到这些,林绥还有些小激动,借刀杀人,消她心头之恨。

   想想便觉得极度舒坦。

   牛夏在一旁等得十分煎熬,拿到钱就该马上撤啊,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她觉得腿肚子都在转筋,这祁公子给她的压迫感,就像是面对兵马司的人一样。

   她拱手道:“师叔,住持要您在莲心堂等她老人家,时辰已经到了。”

   林绥浮尘一甩,淡然道:“那便过去吧。”

   闻言,祁百川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鹤鸣山学子参拜文昭殿时,他听到代理主持向众人解释,住持病重昏迷半个月了。

   长春子是住持的师妹,怎么可能不知此等大事?

   他故作感兴趣道:“不知道长能否引荐,我想向住持请教道义。”

   牛夏生怕再耽搁,虚张声势地训斥他:“住持事务繁忙,岂是谁都能见的。”

   说完,忙向林绥使眼色:快撤!

   祁百川看着二人,心中明了:此人不是长春子!她背后之人有何目的?戏耍他?还是试探他?

   极怒之下,他周身腾起杀意。

   林绥似乎所感,眼神凌厉地望向他。

   牛夏去要去拿荷包,被祁百川抬手压住了。

   “且慢!”

   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人?将她二人扭送衙门?如果这样他免不了也要同有司打交道,他的冒牌身份经不住查。

   若只是当面戳穿她们的身份,拿回荷包,那真是便宜了她们。

   他向山下看了一眼,心里有了个主意。

   林绥见他压住钱袋不给,心道这是要反悔啊!

   她眼神里带了薄怒,盯着他道:“祁施主是何意?若无诚意,便不要供奉了。无极丹还来!”

   林子里响起布谷鸟叫声,这是清风寨常用的信号,提醒她们有人来了,速速撤离。

   祁百川也听到了鸟叫,突兀,怪异,军中哨探学鸟叫比她们的同伙专业多了。

   他心里咬牙切齿,态度恭敬道:“并无此意。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绥纠结片刻道:“说!”

   祁百川:“听闻道长师承静妙师太,医术高超,我近来身体不爽利,却说不出何处难受。”

   他心里盘算着时辰,鹤鸣书院的学子应该快到了。他们此行要游览凤鸣台,她似乎一点都不清楚。

   陪同鹤鸣山学子的,还有个了不起的人物——南城兵马司指挥使孟玦,此人虽是靠着他姐夫升上来,倒是个有真本事的。

   届时他暗中使力,当众让她二人身份暴露,让孟玦替他审吧!

   鸟鸣啁啾,花香扑鼻,牛夏却觉得极度极为煎熬。

   她心中尖叫,走啊!听他胡扯什么!

   他有病就让他去找郎中看啊!干嘛要管这种闲事,再拖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要先一步跑了。

   听到祁百川说身体不爽利,林绥内心天人交战:他刚到吉春府,还什么事情都没做呢,可不能病倒。她可是很看好他的,期待他有大作为呢。好身体才是铲除贪官污吏的本钱啊!

   久病成医,她懂一点岐黄之术。

   “我瞧瞧!”

   祁百川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过顺嘴一说,这女子竟然当真了。她出手如电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指头搭在脉上认真探脉。

   祁百川微微错愕,她这一捉自己竟然没避过去,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功夫不错。

   对方指头纤细,指肚压在他的腕上轻若无物。她探脉的手势奇特,仅以食指按在寸口位置,这突然让他想到一个人,僵立当场。

   还未等他细想,对方已经又捉了他右手诊脉。

   林绥郑重挽起袖子给祁百川号脉,又端详他的面色,这身子骨当真是好,堪比征战沙场的边将,完全不像个文人。

   “近来脾胃不畅?腹泻加便秘,还有口气!水土不服,要你的家仆不要再给你进补了。”

   两人离得极尽,林绥一本正经,祁百川却觉得身体里的血都流的快了很多,脸似乎要烧起来。

   哪怕是在军中跟堂哥打赌打输穿女装,都没有如今这般尴尬。

   他见林绥还盯着他,尴尬地咳一声,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有大碍?”

   林绥见他额头上沁了汗,心下有些狐疑,身体不虚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收回手,林绥在饮食起居上叮嘱了他几句,时辰差不多了,便打算离开了了,想到什么,又转头打量他。

   “其他无碍,切记清心寡欲,不贪财、不好色、不动气。误入歧途,及时回头,保你能在吉春府平安。”

   天仙局也罢,慈悲局也好,利用的都是人的性格弱点。在她这里受过骗的人,她自然不希望对方再被骗。

   林绥这几句话,都是提醒他防骗的,祁百川只注意了“误入歧途,及时回头”,这是明晃晃的警告敲打了!

   他心里有五分把握,这女骗子就是吉春府某位权贵的和事佬,这是先礼后兵了。

   算算时辰,山下的人也该到了。

   再看林绥时,他就有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转身向着山门走,突然回头道:“道长,日后我再想求丹,要如何找你?”

   林绥急着脱身,没留意他已不似刚刚恭敬了。

   “我这便要闭观修行,出关日期未定。”

   祁百川点头,朝她拱了拱手先行离开了。

  

   林绥跟牛夏不敢久留忙着下山,这次没有把握好时间,远处已能看到用饭结束回丹房的道长们了。

   为了怕跟人正面撞上,两人匆忙闪避。

   牛夏小声埋怨道:“何必跟他啰嗦。”

   钱已到手,就该敷衍一下立马撤退。她突然觉得大哥预感不错,绥绥对此人投入了过分的关注,这不寻常。

   林绥也意识到了她犯错误了,无故延时,这是大忌,回去少不了被骂一顿。

   可她对这祁公子寄予厚望,从私心里讲,她很难不去在意对方。

   哪怕知道有人朝他放冷箭,在没看到他实现目标前,林绥都会扑上去替他挡箭!在达成她的心愿之前,他必须完好无损!

   “就是为了防止他起疑,下次我留意些。”

   她天不亮就将藏经楼打扫了一遍,提前跟管事告了假,先出去避避风头,七天后风平浪静再回来。

  林绥和牛夏忙着下山,正有两人上山。相隔着百丈远,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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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半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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