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直到坐上出租都没人再开口说过话,步衡无奈的报了水岸聆音的地址,车开出去没两百米,杭祁兜儿里的手机就唱了起来。
这一片儿算是别墅区,道路两边绿化很周道,车里没人说话,出租司机连广播都没听,来电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把步衡给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问他咋给自己设了这个么铃声,反应过来才想起来这还是他自己给换的。
铃声响了好几次杭祁都没接,出租司机都扭脸看了他们一眼,步衡转过头,“不看看是谁么,要是有急事的话……”
铃声第五次响起来的时候,杭祁从兜儿里掏出了电话,只看了眼来显就闭上了眼,大概过了十多二十秒的样子吧,铃声停止了,他却突然打开车窗扬手把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在半空划过一个弧线磕在了桥杆上掉进了桥底下的滚滚江水里,步衡哎了声,杭祁把窗户摇了上来,干脆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
步衡以为杭祁睡着了,到地方的时候付了车钱打算叫醒他的时候,发现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车往小区门口走去了。
步衡啧了声,冲出租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开下后备箱。”
步衡去后备箱拿了杭祁的箱子,绕过车尾飞快的话往小区走,跑着到了车棚又看到杭祁低着头往回走了过来。
“干嘛去?”步衡喊了声。
“拿……”杭祁看着步衡手上拖着的箱子怔了怔,而后笑了出来,把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行李。”
“喏,”步衡把行李箱推到他面前,“自己拖着走吧。”
“哎,”杭祁真接过来自己拖着跟他一块儿往单元楼走,“我还以为你也忘了呢。”
“你是不是把我也给忘了呀?”步衡啧了声,“我要是身无分文的是不是得被那司机给揍一顿啊。”
“不能够,”杭祁一本正经的说,“他揍不过你。”
“靠。”步衡骂了声,摁了电梯楼层率先走了进去。
“那人是我妈交的男朋友。”跨出电梯的时候杭祁突然说。
“啊……”步衡一怔,半天也不知道这话他该怎么往下接。
交男朋友好啊,我妈也交过男朋友,还不止一个……这话换个时候换个人或许还能活跃活跃气氛,但眼下,只会让气氛坏得更彻底。
钥匙仍旧放在脚垫下面,杭祁说完话后靠着门框就没再出过声儿,看那样子也是不打算开门的,步衡叹了口气,弯腰摸出钥匙开门,小声道,“你就不能换个地儿放么?这也忒不安全了点儿。”
“你收着吧,”杭祁跟在他后头进了门,“我不喜欢带钥匙,老丢。”
“这……”步衡拿着钥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杭祁把行李箱推进了卧室,而后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才又道,“你现在不也住这儿么,你带着比放垫子下面安全。”
“我能问一下你丢过多少把钥匙吗?”步衡顺手把钥匙放兜儿里问。
“不记得了,”杭祁给他扔了瓶水,“反正换锁的那个大爷已经能叫出我名字来了。”
步衡冲他竖了竖拇指:“牛。”
步衡顺手打开了电视,这大半下午的除了些情意绵绵的电视剧也没什么能看的,步衡把频道调到体育频道,这会儿正好在放篮球。
“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吧。”杭祁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后突然说。
步衡看了他一眼把手机递了过去,“所以刚才干嘛又扔呢。”
“想换个新的了,”杭祁接过他的手机往阳台上走,“有钱,任性。”
步衡啧了声,扭头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杭祁没有刻意的关上阳台的玻璃门,说实在的,他也不怕步衡听到电话内容,那么难堪的东西都被看见了,何况一个电话。
但这个电话他却迟迟拨不出去,不是记不住号码,而是提不起勇气。
即便心里此刻已经跟块明镜似的了,他依然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标准答案”,但又对那个答案有所畏惧。
日头西沉,正好照满了阳台,杭祁额头冒了一层细密的汗,周身却冷得出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觉得两腿站得都有点儿发麻发僵了才跟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划开了手机,结果他差点儿一口气没提起来。
“哎,你……我操!”
杭祁一转身,正好看到步衡就站他身后,顿时惊了一跳,要不是身后有个栏杆挡着,他可能真能直接往后蹦下去。
“你这不声不响的干嘛呢?”杭祁无语的瞪着他,刚刚好不容易蓄起来的那点儿勇气由于太过专注而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个干净,连渣儿都没剩。
“忘了跟你说我手机有密码了,”步衡叹了口气,“你自己跟入定似的站那儿叫半天都没反应,我总不至于上手吧,一会儿你该以为我要推你了。”
“靠,我正想问你这个。”杭祁把手机递给他,“我酝酿半天,全他妈在划开手机看见密码界面的时候破功了。”
步衡拿过手机解了锁,又递还给他,转身进屋的时候犹豫了半秒扭头冲他道,“心里想什么就问出来,没有什么好酝酿的,你有得知一切的权力,如果你一点儿不介意,那就当今天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这个电话自然也没必要打了,但这种掩耳盗铃的事,估计也没人愿意再陪你演下去了。”
杭祁怔愣的站在那儿,直到步衡顺手把门带上回了自己房间,杭祁才反应过来,自嘲的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摁下一串数字毫不犹豫的拨了出去。
杭祁原以为自己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的,却没想到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他仿佛什么都无所谓了似的,老妈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些许无奈和些许忐忑的解释着前因后果,他每个字都听得很认真也很清楚,合到一起却像一把锋利的剑,不断往他身上凌迟。
电话并没有讲很久,基本都是老妈在说他在听,到最后挂电话的时候,杭祁也只开口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我应该知道的一切。
杭祁重新坐回沙发上,摸过茶几上的烟盒抖了一支出来点燃了,狠狠吸了几大口才感觉被刀割得稀巴烂的心脏得到了些许慰藉。
在他已经快要放弃那个毫无温暖甚至冰冷如冰窖的家的时候,老妈让他看清了一切,看清了自己这些年来精心拼凑出来的家是多么的假。
比起知道真相后的震惊失落和无助,杭祁此时内心更多的却是释怀,这些年他就像给自己肩上强行安装了两个厚重的枷锁,而今,这个枷锁终于被拿了下来,他只感觉一身轻松。
轻得像是能够随风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