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祁推门进去的时候步衡正盘腿坐在沙发床上，背靠着墙眼睛盯着对面的书架，跟入定了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开门都没有任何反应，眼珠子都没有跟着动一下。
“谢谢。”杭祁把手机递给他。
步衡听到声音扭过头，看了眼递过来的手机，“打完了？”
“打完了。”杭祁见他没接，把手机放到沙发床上，顺势坐了下来，笑了笑往后挪了挪学着步衡的样子背靠着墙，“原来也没那么难。”
“肯定比做题简单多了。”步衡摸过手机说。
杭祁扯了扯嘴角，过了好了阵儿才重新开口说，“我以前挺恨我爸的。”
步衡侧过脸看他，杭剑锋他是见过的，一个外表成稳的男人，随时随地都是一身西装领带，就杭祁爷爷过世那会儿都没变过，穿戴得特别得体。
“我高一那年在酒店门口看到我爸跟一个女的开房，那时候我以为我家之所以不像别人的家那么有家的味道是因为我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背叛了我妈，所以我的家才会那么冷。”杭祁说着笑了笑，“你知道吗，我爸还送了那女人一套房，就在东海湾那边，一幢小洋房，跟那个家格局差不多吧。”
步衡没想到杭祁会跟他讲这些，他从来没有过父亲，也没体会过拥有一个父亲是什么感觉，更加没有体会过讨厌一个父亲应该是什么心情，所以他听得很认真，“然后呢？”
“然后啊，”杭祁又笑了出来，这次都笑出了声，“然后我偷偷拿了我爸的钥匙，大晚上带着一帮同学进去把她家给砸了个稀巴烂，还把那个女人绑在桌脚上一夜。”
步衡啧了声，“我可能知道张天成他们为什么说你牛了。”
“当时还是太年轻了，结果那女人等我们走后直接报了警，第二天我正上着课呢就被警察叔叔给请到了局子里，”杭祁好笑的摇了摇头，“我爸知道这事儿后不知道跟那女人怎么说的，反正最后她又换了说词，不但我没事儿，我同学更是连问话都没有，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你爸的……”步衡犹豫了一秒，“女朋友？”
“女朋友之一吧，”杭祁叹了口气，摸了支烟点上了，“我那时候特中二，还老背着我妈威胁他。”
“厉害了，”步衡从他手里拿过烟盒抖了支烟出来叼上了，“你爸不让你威胁？”
“不然呢，”杭祁把打火机打燃了往旁边凑了凑给他点上了，“现在想来自己那时候真可笑啊，原来他们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各玩儿各的了，我还跟个傻子似的以为他们是因为工作忙所以才没时间在家吃饭，定个什么周日家庭聚会，简直傻逼到家了。”
步衡大概能理解杭祁的这种操蛋心情，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或许杭祁需要的并不是安慰，只是把心中这些年来的委屈和愤懑找个垃圾桶发泄出来。
而他，只需要做那只安静的垃圾桶就可以了。
“今天要不是碰巧撞上我妈的男朋友在家，我可能还跟个傻逼似的被耍着团团转呢，”杭祁自嘲的笑了笑，“你们他们这样陪着我演戏不累吗？我妈说他们不希望我对他们失望，不希望我不开心，所以才这样做，因为爱我所以瞒着我”，杭祁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说，“这种爱我他妈真不想要。”
步衡伸手在他肩背处拍了拍，“不要就不要吧。”
“我觉得恶心，”杭祁吸了吸鼻子，“太他妈恶心了。”
步衡的手能感觉到杭祁的肩膀传来的轻微颤抖，他一下下在他肩背处轻轻拍着，“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步衡从小跟老妈东奔西跑，对于家这个东西，或许在很小的时候还有过一些憧憬，随着慢慢长大，那种憧憬也渐渐被现实掩埋，不知不觉就被他丢到了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
老妈谈过很多男朋友，时间长的两年，时间短的两天，他从来都没想过老妈有一天会跟其中一个男朋友结婚并组成一个新家，而那个新家里，没有他。
杭祁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后来那个家慢慢变了样，他尽自己所能维持着那个家幸福美满的假象，直到假象被真相代替，他所有的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而且还是无用功。
步衡刚跟杭祁交换的第二次，从杭祁家的小洋楼里醒过来，他羡慕过杭祁有这么有钱的爸妈，能住这么大的房子，甚至嫉妒过他凭什么能凭着一张冷脸收到那么多女孩儿的礼物和喜欢。
而这一刻，他从来没觉得杭祁与他的距离如此的相近过。
他从新爹家出来那天，老妈送他到路口，他看似平静的内心其实也有过波澜，怨念甚至对老妈的不满，所以他才会不过脑的问杭祁有没有归属感这么一个当时看起来可笑现在看起来又有些许可悲的问题。
都说时间是一剂良药，可以让很多解闷不了的事情因为时间的漫长沉淀后迎刃而解，如今看来，那时杭祁迟迟不答，大概心情跟他也是一般无二的吧。
杭祁觉得自己挺神奇的，居然能在一个人面前一而再再二三的露出无助的一面，甚至隐隐有想哭的冲动。
“你要哭吗？”步衡在他肩上拍了几下小声问。
“靠，”杭祁吸了吸鼻子，不但没哭反而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给弄得笑了出来，“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没安慰你，”步衡在他后背轻拍的手尴尬的僵了僵，老实说：“我也没安慰过人，如果这也算的话，你也算是给我开先例了。”
“前无古人？”杭祁抹了把脸偏过头瞅了他一眼问。
步衡摇头，“仙人都没有。”
“那爸爸就是那个仙人了。”杭祁三两步跳下床说。
“滚jb蛋，”步衡呸了声，拍拍自己的脸，“要face吗还？”
“啧，这英语起码能过三级了。”杭祁竖了个大拇指给他，蹬上鞋往外走，“吃饭吗？”
杭祁进浴室洗了把脸，又缓了两分钟，出来看客厅没人，复又走进步衡屋里，发现他还跟之前他出去的时候一个姿势，跟再次入定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