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门被人大力的从外面推开,门因为受力狠狠撞到了墙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接着再因为受力而往回反弹过去,再被人往后推了一把,这次的力道显然比上一次要克制,因为声响没那么震天了。
步衡几乎是在这巨响声响起的下一秒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睡前心里一直默念着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结果大概是自己念了太多遍直接把自己给催眠了,一晚上做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大清早又被这么一吓,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快了几个拍。
破门而入的是个中年男人,男人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里面的白衬衫领有些凌乱,一半往外翻着一半折到了脖子里,头发凌乱一脸倦容。
步衡正疑惑来人是谁时,中年男人却毫不客气的指挥他:“穿衣服,去医院。”
“什么?”步衡一脸懵逼。
中年男人颤微微的吐出一口气,“杭祁,你爷爷……怕是不行了。”
步衡以为自己没睡醒幻听了,但男人脸上的表情太过真实,那种由内而外的伤感神色是如何伪装都伪装不了的。
还有,他称呼自己……杭祁!
步衡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与公墓那边的新家完全不同,但也不是杭祁那个两室一厅的出租屋,更不是杭祁家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别墅。
他瞪着眼睛咽了咽口水,努力使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失态,心里一连骂了十几遍卧槽还嫌不够。
这就是他不信邪的后果吗。
“愣着干什么?”中年男人皱眉催促道,“时间不多了,你妈已经从家里过来了,估计……”他顿了顿才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先去医院吧。”说着还伸手拽了床上失神的人一把。
步衡基本是被这人拽着下的楼,这人看着很着急的样子,下楼的时候还一脚踩空了,得亏步衡反应快一把拉住他。
他这才想起来男人说杭祁的爷爷快不行了,要马上去医院。
马上去医院干什么,不言而喻。
步衡坐上车人都还是晕晕乎乎的,直到车子一路连拐了好几个弯儿最后停在了一家医院门口才反应过来,他又不是杭祁,他来这儿有什么用。
好在他被人拖下楼的时候把手机拿在了手里,这中年男人应该是杭祁的父亲,有这么个人在旁边,步衡也不敢给杭祁打电话说这事儿,怕一个不小心就漏馅儿了,犹豫了一下,翻出号码迅速给自己的号发了条短信。
医院里的电梯总是难等,杭祁锋只瞟了眼电梯处于下行却一直没动静的数字键,毫不犹豫的往旁边的楼梯走去,步衡不得不快速跟了上去。
就算他现在不是杭祁,但是杭祁的家人面前他就是杭祁,他必须跟着。
只到病房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各种仪器的声音,步衡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一家人围着一个生命濒危的人,满脸悲怆。
病房是间单人病房,此时病床边围着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神情自是不用多说,女的满脸泪痕,鼻子和眼睛红得可怕,男人眉头紧拧,神情悲怆。
“怎么样?”杭剑锋快步走到病床边,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问。
女人边哭边摇头,杭剑锋又看向一旁的男人,“医生怎么说?”
男人只是摇了摇头,偏过头看到杵在门口的人后冲他招了招手,“杭祁,赶紧过来让你爷爷看看你。”
步衡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唯一一次进病房探望病人还是桌南因为他跳楼后一直昏迷不醒,因为心怀愧疚,偷偷翘课去病房外看了一眼。
可这跟那时完全不同,此刻的他却不是他,而躺在病床上生命正一点点耗尽的人,是他所在身体那个人的亲爷爷。
他不知道此刻他应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神情才算对,甚至不知道往前迈的步子应该快还是慢,他低头盯着鞋尖儿,脑子里跟煮了一锅粥似的乱。
这跟以往互换身体后在朋友或者同学面前“演戏”不同,他甚至觉得那不过就是最简单不过的角色扮演,而此时,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把杭祁的角色给演好。
估计是他僵的时间太长了,杭剑锋不得不回头看了他一眼,步衡被他这一眼看得异常心虚,吸了吸鼻子稳住心神才挪着艰难的步子往病床前移。
病床上的老人一脸病态的憔悴,脸上因为生病而没什么肉,过瘦和年纪太大使得脸上肌肉松弛,颧骨格外突出,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层皮包识的着凸起的骨头。眼睛半张着没什么神,嘴唇乌紫,有些骇人。
步衡被杭祁锋推得近了些,老人抬了抬手腕似是想伸手,却因为没有力气最终放弃,步衡怔怔的看着老人微微抬起来的手,几乎是下意就伸手握了上去。
老人的手跟脸一样瘦,形同枯槁,却很有力,步衡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都被他给捏出印儿了。
杭剑锋敛了敛眉,冲老人道,“杭祁回来看您了,您之前不是一直吵着要带他去钓鱼吗?”
老人把视线不怎么聚焦,却还是费力的把眼珠子定在步衡身上,听了杭剑锋的话却使劲摇了摇头,抓着步衡的手也松开了。
一直抽泣的女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带着口腔说,“您不是一直盼着孙子回来看您吗?怎么还不高兴了?”
老人扔旧是摇头,摇了几下却是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喘起了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儿跟拉风箱似的,声音特别刺耳。
步衡愣在一边不知所措,不知道此时自己能干嘛。
杭剑锋赶忙转身往外走,“我去叫医生。”
“不用叫了,”站在女人旁边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不得不另杭剑锋止了步,男人只是重复着摇头,“医生早来看过了……”
意思不言而喻。
女人大半个身体坐到了病床上,伸手不停的给老人顺着气,老人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什么,女人忙凑近了去听,“爸,你想说什么?”
老人因为呼吸困难,脸色更加难看了些,嘴里嘴吐气似的发出三个极为沙哑的单音节,“不……不……是……”
“什么?”女人又凑近了些,满脸焦急,手上不停的顺着气,“什么不是?您快缓缓别说话了,”说罢又望向对面的步衡,“你爷爷最疼你了,你快跟爷爷多说会儿话,也好让你爷爷……有个想头。”
步衡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真正的杭祁如果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能呆在老人身边,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步衡紧了紧垂在身侧的十指,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