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衡挂断电话，心里那种忐忑感比没打电话前增强了不少，他紧了紧手里的电话，转身大踏步朝病房走去。
就当作是自己的爷爷吧，虽然他连自己的爸都没见过，这个跨度对他来说有些大，活了近二十年，老妈之于他就是辈份最大的长辈了。
虽然没有办法把自己完全当作杭祁，无法那么自然的身临其境感受到他们的悲怆，但再次踏入病房的时候心境与刚才还是有了些变化，这种变化他自己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病房里震天的哭喊声给惊到了。
原本站在一边的中年男人此时也围到了病床前，两手搭在女人肩上抚着，这种试图安慰的动作让步衡心下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冲到了病床前。
老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惋惜，本就无神的双眼微张着，一双已经暗淡无光的眼珠定在步衡脸上，步衡下意识的伸手握在了老人垂在床沿被杭剑锋拉着的手上，他能感觉到老人枯槁指尖用力抓在自己指头上。
步衡的手有微微颤了颤，不等他试图开口说两句，便听见老人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响，那是最后一口气落下而发出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死亡，步衡想。
一个前一秒还用力抓着你的人，下一秒就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松开了，且再也没有了抬起来的可能。
步衡心里莫明的揪了一下，有种名为难过的情绪从心头抽丝剥茧的蔓延开来。
眼前的人虽然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就这么没了，他多少还是有些感触的。
杭剑锋这从回来这几天也就昨晚回去睡了一晚，今天这样的情况其实在查出病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本以为还能拖个个把月。
病房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除了女人不停的抽泣以外，步衡立在一旁，左手还被攥着，虽然攥着他的那只手已经脱力了，但他并没有抽出来。
“我去给你妈打个电话。”杭剑锋站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转身出了病房。
他要不要给杭祁打个电话？
打电话怎么说？
说你爷爷已经走了，你不用那么急着赶过来，慢慢过来就行了？
要这么说了人在路上是什么心情呐？
步衡心里纠结，一旁的男人冲他说，“你陪着你姑，我去办手续。”
步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男人抓过椅子上的包往外走，步衡这才发现男人走路是跛的，左脚明显不着力。
“要不，我去吧。”步衡冲男人的背影说。
“没事儿，你陪你姑说会儿话。”男人说着出了病房。
步衡起身绕过床尾坐到了女人旁边，犹豫了两下才把手搭在了她肩上，“姑……”
说实话，这个称呼让他挺为难的，从他记事起，他这一辈子就他老妈一个亲人，你让他叫声阿姨他可能毫无负担，叫姑总觉得心里别扭，他连爸这个称呼这辈子都没机会叫过。
“你爷爷没什么大的兴趣爱好，平时除了跟隔壁的张老头儿去钓鱼就是一块儿下下棋，你说他连烟都不抽，咋就得了这病呢？”女人抓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说，“前阵子就老咳嗽，我那会儿厂子里忙也没空带他来医院，等忙过了有空了见他也不怎么咳了，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我要但凡多上点儿心，早发现，也不会就成了晚期了……”
步衡不会安慰人，也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听女人一边哭一边说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张了张嘴老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出来，最后干脆闭了嘴当个忠实的听众。
“你爷爷还能说出话来的时候就要出院，说自己想死在家里，不想呆在医院，”杭祁的姑姑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我只当他是怕花钱，做儿子的有时候挺自私的，我跟你爸就想着哪怕是用药吊着，能多活两天也好，早知道这么快，当初就该听你爷爷的回家算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怨我跟你爸。”
“不会的，”步衡想了想，又重复道，“不会的。”
“你爸上个月就说叫你回来一趟，你爷死活不同意，说你还没放假，得上学，”姑姑说着笑了笑，眼里闪着泪花，“他那个时候估计都有些不大记事了，还以为你念中学呢，生怕耽误你高考，死活不让你爸叫你回来。”
步衡听着心里五味杂陈，虽然此时的他只是一名听众，听着别人的故意，大概因为那个‘别人’是他所认识的人的原因吧，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就是那个‘别人’，不自觉的就有了种代入感，仿佛眼前女人所说的这些琐事都与他有关似的。
杭祁的姑父去办了出院手续，要遵从老人生前的意思，生前没能回家，死后回家看看也成。
“你妈还在路上，今天出行高峰，路上有些堵。”杭剑锋回来冲步衡说，又转头问姑父，“手续办好了？”
“都办妥了。”姑父说。
步衡跟着一块儿回家，杭剑锋让他坐后面陪着杭祁的姑姑，他没有拒绝。
杭祁的姑姑从医院出来后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不过女人大多比较脆弱，就算情绪稳定下来了，面容看着也不大好。
步衡挨她坐着，犹豫着伸手握在了她手上。
看得出来，杭祁的姑姑跟杭祁关系很好。
小镇不比大城市，好多东西置办起来没有那么便捷，相对的也没有那么多严苛的限制，好在小镇虽小，该有的东西也都齐全。
回去后就变得有些忙，忙着搭设灵堂，灵堂就设在了小楼外面的院子里，步衡没见过这种场面，心下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多问，跟着杭剑锋跑来跑去的做事。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姑姑煮了两碗荷包蛋端出来，招呼步衡和杭剑锋过去吃，步衡这才想起来他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肚子早饿得不行了，胃也有些痛，也没犹豫，接过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