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刚好是午饭时间，夏至提着两份外卖回到宿舍，其中一份是舍友陆尧让帮忙带的。
四人宿舍里只有陆尧在，其他两人平时不怎么住宿舍。
陆尧刚挂了通电话，“回来啦，医生怎么说？”
“小问题，滴点消炎药就好。”夏至把外卖给他，脱了鞋和外套。
陆尧脚一蹬，滑轮椅载着他到夏至旁边，脸上的笑容一直捡到宝似的笑得眼睛快没了，“我姐的公司发福利，有两张音乐会门票，特有名的管弦乐团巡演，下周六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
经常听陆尧说他姐姐的公司福利好，没想到还会有音乐会门票。
夏至吃着东西边问：“你姐不去吗？”
“杰伦才是她的菜，这种高端场合她品不来，上次跟她去那呼噜声比台上的表演还要大，我在她旁边丢尽老脸，怎么样？去不去？”陆尧的手碰了碰夏至的胳膊肘。
不去白不去，反正是免费的，夏至点头答应。
两人边吃外卖边聊些有的没的。
陆尧吃饱就出去了，说要去陪女朋友上课。
夏至早上起得早去医院，吃饱了就犯困，先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给右耳朵滴了药水，等了会儿后再侧过脸，将药水流出来，感觉舒服了不少，没那么疼了。
又吃了两颗药，然后爬上床上准备睡觉。
夏至向左侧躺，这个姿势睡着耳朵会比较舒服，正当他快要睡着，手机就响了，一看是爸爸打来的。
夏至坐起来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精神点儿，接起电话。
“喂，爸。”
“夏至呀，吃午饭了吗？”每次夏国成打电话来第一句就是吃没吃饭。
“刚吃完。”夏至的手指抠着床单，自九月初开学以来就没跟爸爸通过电话，这会儿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好，妈妈在夏至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来了个后妈，再多个弟弟，后妈不喜欢夏国成总对夏至好，心思敏感的夏至做退让，导致两父子的关系变得有点疏远。
“我看新闻说嘉阳市降温了，多穿衣服，耳朵有没有不舒服？”尽管关系有点疏远，关心的话夏国成一点没少。
“没有，挺好的。”夏至说谎了，是很小的事情，没必要说出来让大老远的爸爸担心。
夏国成打电话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看到嘉阳市降温了问问儿子耳朵的情况，夏至真的挺累的，困得眼眶里满是泪花，没什么兴致跟他聊。
“零花钱够不够啊？我再给你打一点吧。”夏国成说这句话明显是压低声音，夏至就知道他又背着后妈打的电话。
“不用打了，上个月的还没用完呢。”夏至回答，暗暗地打了个哈欠。
上周才给收到爸爸打来的两千块，他一分没动。
爸爸又在唠叨让他不要省，该吃吃该喝喝，他知道夏至是个节俭的人，但是儿子让他生得天生有点缺陷，第一任妻子走得早，总对儿子有愧歉，从小到大对他很宠溺，也幸亏夏至没被宠坏。
然而爸爸的第二任妻子是典型的后妈，总是指责丈夫给太多钱夏至，一定要自己的儿子得到的要比夏至多，在爸爸看不到的地方对夏至说很多阴阳话，夏至不想生太多事，反正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的，等毕业了留在嘉阳市发展，就更少回去相处。
那个家，夏至认为自己的多余的，少了他也无所谓。
此时听筒里传来后妈不太高兴的骂声：“这么大个人了还管家里要钱，我听隔壁家的小子大一还没开学就出去打工赚钱交学费了。”
“你说的什么话呀，他没找我要。”父亲立刻反驳，“是我给的，再说了，儿子在读书，哪哪儿都要花钱，找老爸要钱有什么问题，咱们家现在又不是缺钱。”
“你小儿子一个月就两百块零花钱，我以为家里挺缺钱的。”
“小彬他才初三，两百块已经足够了，多了会惯坏他。”
“你就喜欢他，小彬不是你儿子似的，一个月大几千地给他。”
“夏至读的是大学，等小彬上了大学我一样给这么多。”
唉，又开始了。
夏至在心里无声叹息。
每次父亲打电话来提到钱，后妈就会在一旁插嘴，此时电话里只有爸爸和后妈的争吵声。
越吵越大声，这对夏至而言已经是常态了，还有点麻木无力感，他插嘴进去只会更混乱。
两夫妻吵了十一年都吵不散，就让他们吵去吧。
“爸，我要去上课，先挂了。”夏至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去吧。”那头的父亲分出心思来回答，挂电话前又听到他去跟妻子争论。
夏至的家庭条件不算困难也不是特别优渥，小康水平，后妈却看不得他比自己儿子得到的多，心里不平衡，偶尔提一嘴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边打工赚钱边上学。
说到打工，夏至不是没有尝试过。
能找到的都是做服务生或者收银员的服务类行业，他耳朵不太灵敏，时常没听清客人说话就会让他们不满意。
陆尧问过他为什么不带助听器。
夏至含糊回答一句：“不想带。”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小时候带助听器总是被身边的同学取笑，用各种让人不舒服的眼光看他，因此造成心理抵触。
电话挂断后，夏至把自己放空了几分钟，然后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一条文字发出去，再把手机调成静音反盖在枕头旁边，努力把精神从方才的吵架声中抽离，投入到睡眠中。
本来好些的耳鸣症状又开始了，挣扎着打开手机外放一首轻松的曲子，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
沈放打车回学校，回到宿舍吃了药就躺下，睡不到一个小时就醒来，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沈放醒来后还躺在床上，想起药费的事，连忙给手机充上电。
手机开机后立刻收到一条短信，把夏至的号码存进通讯录之后，再加上微信，可是添加好友申请发过去等了许久对方并没有回复。
起床去洗漱后回来又点了个外卖，微信这才弹出一条新信息，夏至已经通过好友申请，还发了个猫咪招手打招呼的可爱表情包。
夏至的微信ID叫夏至，头像是个拉小提琴的背影，逆着阳光，那轮廓可以看出是他本人没错。
沈放没说什么，简单粗暴转了账过去，又酷酷地加一句：早上谢了。
【夏至：不客气。】
【夏至：你身体好点了吗？】
【沈放：好了。】
“夏至”的两个字不断跳转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夏至：那就好。】
【夏至：多喝热水。】
还以为他会发很多话，两句之后就没有了。
沈放退出聊天框去刷朋友圈，他交际圈里的人要么是有钱，要么就是特别有钱，每个人晒的图片内容不低于万元，早看麻木了。
唯独一条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想做兼职，有介绍吗？】
朋友们晒着豪车手表，挥霍无度，夏至一句朴素的文字参插在众多炫富的图片里特别突兀。
为整个奢靡颓废的朋友圈增添一点正能量气息。
也不知道他想要找什么样的兼职，沈放这么想着，点进了夏至的朋友圈里，他设置了半年可见，这半年里只发了五六条圈，有两个视频。
沈放把两个视频点开了看，是夏至拍自己拉小提琴，入镜的只有胸膛部分，没有把脸拍进去，米白色的毛衣看上去质地很柔软，领子露出漂亮的锁骨，脖子细长白皙，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弓与弦配合发出缓慢而优美的声音。
看完视频后，沈放有点意外，不是夏至拉得不好，而是很好，跟上次在街上听到的水平完全是两个人。
这让沈放很疑惑。
好巧不巧，沈放退出夏至的朋友圈，再往下翻，就看到表哥许不凡的餐厅招聘小提琴乐手，要求不是很高。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机遇吧。
早上时候碰巧让夏至帮了一把，现在帮回去，也算是有来有往。
沈放拨通表哥的电话，问清楚招聘条件之后，让表哥先把位置留着，等他问过夏至再回复。
表哥很爽快答应了。
沈放再次点开夏至的聊天框。
【找兼职？】
【我表哥他餐厅招聘小提琴乐手，晚上一个小时，一周上五天班，月薪两千块左右，合适的话我帮你搭线。】
夏至收到这两条微信有点意外。
和沈放只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联谊会上，他全程爱答不理的样子，第二次是早上在医院，他嗓子哑了不说话，生病了的表情也不算太好，所以在他的印象里沈放是个冷漠不爱说话的人，准备把他当作好友列表的陌生人，从此沉入海底。
没想到刚加上微信不到半个小时，人家就介绍兼职来了。
工作待遇真的很吸引，而且工作内容十分符合自身专业，不需要与人沟通，往台上一站只管演奏就行，加上夏至经过去街头卖艺的打磨之后，只要不是太考验人的乐曲，在人群面前演奏是没有问题的。
夏至一扫睡觉前的不愉快，兴奋不已，回复：合适，什么时候面试？
【沈放：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夏至：有！】
【沈放：「定位」】
【沈放：八点钟，我在这里等你，带你去面试。】
【夏至：猫咪谢谢。GIF】
隔天晚上，夏至在学校食堂搞定晚餐，开开心心背着小提琴去了沈放发的定位地点，到达时间距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提前了这么多，不好告诉沈放说自己到了，不然会让他赶。
还是多等一会儿吧。
餐厅的位置坐落在商业街最显眼的位置，这家叫‘夜曲’的音乐餐厅夏至是知道的，里面的东西挺贵，也就跟着乐团里的人来聚餐吃过一次，贵是有贵的道理，东西是真的好吃。
夏至不确定沈放介绍的兼职是不是这家。
晚上的商业街人流量大，夏至背着小提琴包坐在前面不远的喷泉边，左手垂下去玩池里的水，听到最大的声音就是水从高处落下的声音，这让他听不到远处沈放在喊他。
其实沈放早就到了，他在餐厅里面正喝着咖啡跟许不凡聊天，转头向窗户外面看，就看到喷泉旁边正在玩水的少年，他今天依旧穿着白T恤牛仔裤。
沈放看了手机时间，七点三十七分，他这么早就到了，到了也不联系，到了多久，竟然有闲情逸致去玩水。
沈放走到餐厅门口，门口距离喷泉不过十来米远，喊一声的话是可以听见的。
“夏至！”沈放第一次叫夏至的名字，有点不熟悉，喊得有点小声。
“夏至！”这次喊出来熟练了，声音也拔高了。
明明是足以让他听到的音量，少年还是没听到，玩着喷泉里的水。
嘿，这小子。
沈放又喊了一遍，夏至依旧没有听见，于是走过去，手在他右耳边打了个响指，“喊你这么多遍没听见，聋了？”
夏至回头看到沈放有点错愕，不好意思低了头，抬手摸了摸右耳耳廓，心里猜测他刚才一定是喊了自己很多遍。
“对不起，水声太大了，我没听到。”夏至愧疚的时候说话声音不大，以至于沈放没听清。
“嘟嘟囔囔说什么呢。”沈放说：“走吧，带你过去，怎么到了也不联系我。”
夏至跟上他的脚步：“我到的时候还没到约定时间。”
“我刚才一直在里面，你要是早联系我早进去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