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而浓，繁星点缀。
窗前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月光朦胧，衬得他神情冷清，眉宇间透着一股生人勿扰的气息。
易竹缓缓坐起身，问：“几点了？”
他转过身，语气如常。
“八点。”
易竹低头找鞋，黑暗中亮起微弱的荧光，是他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找什么？”
“鞋。”
陈则年到柜里最底层的格子，一手拎鞋，一手关柜门。
她脚丫子在黑暗中白的晃眼，受冷空气影响，脚趾微微蜷缩，脚心贴着脚背，小腿绷直。
陈则年掀起眼皮看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能改变什么？”
“跟你一起承担。”
她摇头，语气淡淡：“我不需要。”
陈则年没再说话，转身出去抽烟。
易竹活动活动筋骨，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
这么多年过去，她倒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陈则年很快回来，手臂挂着外套。
她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上，黑暗中小小的一团，很容易引起人心中的保护欲。
他走到她面前，外套递过去。
“穿上。”
她慢吞吞的接过来，两只胳膊套进去，手还留在袖子里，肩膀塌着悬在两边，衣服下摆遮住她臀部。
真小。
他一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
这么单薄的身板，是怎么寄宿着那样一个灵魂？
易竹把手伸出来，他外套是滑料，没几秒钟就又顺着她胳膊滑下去。
“别费劲。”
他站在走廊，抓住她手腕，袖子一直从里往上翻，折过来折过去，卡在她手臂上。
易竹不说话，安静的站着。
她在这种时候特别乖巧温顺，像一只被安抚的猫，脑袋缩在主人宽厚的手掌中，毛茸茸的脑袋蹭啊蹭。
“易竹。”
她应声，“嗯。”
陈则年捉住她另一只手，沉着声：“你可以尝试着依赖我，在拒绝也不迟。”
那一瞬间，易竹清晰听见自己尘封多年的心脏，因他一句话掀起波涛骇浪，疯狂跳动。
他那么骄傲的人，竟然连尊严都舍弃的干干净净。
易竹突然抬起头，深深看着他。
“你图什么？”
她和他天壤之别，以后走的路都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他图什么，费尽心思的想要得到她这样一种人？
陈则年敛眸，眼神有点深意。
他指尖托起她下巴，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明亮又清澈，纯粹的像一面镜子。
好与坏，她都看得通透。
又怎么会看不透，他图什么？
易竹默不作声的侧过脸，避开他指尖的触碰，语气沉静。
“就算我想要考虑接受你，前提是我和你站在同样的高度，而不是别人眼中，你被我占尽了便宜。”
他把骄傲亲手交给她，却被她毫不犹豫的还了回来。
这是陈则年倒贴第二次被拒绝。
但他并不觉得生气，反而缓缓的笑了。
“不喜欢别人？”
“不喜欢。”
“不想被人看不起？”
“不想。”
“不愿意依赖我？”
“不愿意。”
他问的干脆，她答的直接。
陈则年嘴角笑容愈来愈深，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不是因为不喜欢才拒绝？”
易竹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语气肯定：“不是。”
他狭长的眸子弯起来，连声音都清朗许多。
“那就是喜欢了。”
她对他不留余地的直白，早已经是司空见惯。
陈则年自然而然揽住易竹的肩膀，手臂推着她往楼梯的方向走。
他可以等，但不能白等。
与她肢体触碰不是没有过，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理所应当的找不到任何小心翼翼的理由。
有件事宋梓东想的没错，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陈则年给易竹买两个烤地瓜，个头都不算太大。她食量小，吃一个就饱了，剩下那个被他三两口解决掉。
......
陈则年在易竹家里过夜，一回生二回熟。
她睡前没有吃东西的习惯，但一个烤地瓜并不能满足成年男人的真正食欲。
“你想吃什么？”
“泡面。”
易竹顺手打开冰箱，发现除了两桶泡面，还有一根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火腿肠。
她在商标上寻找生产日期，距离到期时间还有半个多月，能吃。
手机嗡嗡震动，是沈瑜。
她打开看一眼。
[不用在意别人的争议，毕竟人惧怕什么就攻击什么。]
惧怕什么就攻击什么。
缺少什么就炫耀什么。
这世间遗憾总是念念不忘，她能抓住的也只有当下，只能在当下。
热得快翻开翻开，她往泡面加热水，香气四溢。
易竹只泡了一碗。
他洗完澡出来，面都快泡囊了。
浑身都充斥着水蒸气，体温烘着她，比什么都让人脸红心跳。
易竹把那碗面推过去。
他侧头，问：“你不吃？”
易竹摇头。
陈则年是真饿了，那碗面被他三两口吃完，连汤汁都不剩。
灌一大口冰镇的矿泉水，他倾身去拿面桶，点了一支烟。
易竹坐着没动。
他半个身子倚着沙发，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你有事。”
“能有什么事？”
他答的漫不经心，目光不躲不闪。
易竹没什么表情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往房间走。
下一秒，她手腕被人扣住。
“易竹，你能暂且不计较，我不能容忍他们一次次触犯我的底线。”
可他确实也不在场。
况且，没有人觉得陈则年对她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他向来都半推半就，来者不拒。
谁知道她背地里做了什么不正当交易，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易竹想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顾斩恐怕又要气急败坏了吧？他一直抗拒她跟顾家之间有什么关系，现在公然被摆在明面上，心里一定不好受。
思路被打断，她视线一阵天旋地转。
“想什么呢？嗯？”
易竹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他怀里，胸脯紧紧贴着他大腿，隔着一层浴巾，热量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她脑袋轰地炸开，猛然意识到现下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手掌轻轻摁在她脊背，给猫顺毛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抚着。
易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忙脚乱的想要推开他，指尖触碰到他胸膛的肌肉，被一股力道直接摁在上面，触感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