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竹一大早发现,7班女生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奇怪。
沈瑜偷偷摸摸塞给易竹一张纸条,她打开看两眼,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把身旁公兔子吓了一跳。
“易竹,你怎么了?”
易竹招呼都没打一声,抬腿就往教室外面走,眼神四处寻找着什么。
上课铃声响了,她充耳不闻。
易振蹲保安亭门口,跟里面的大爷唠嗑,嘎嘣嘎嘣嗑瓜子,乐呵呵的指着不远处的女生。
“看到没?那就是我闺女。”
话音刚落,就被易竹拎着肩膀上的料子,给拽到校门外面。
“谁让你来的?”
“不是,竹子,爸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她盯着易振,情绪彻底失控。
“我问谁让你来的,听不懂吗?”
易振手足无措的站着,他是想要让易竹当面好好谢谢人家市委書記的儿子,要不是陈则年,他哪里有钱买神仙粉。
“易竹......”
“你给我走。”
“爸爸现在有工作了,给当官的开车,你真应该感谢......”
“我让你走!”
易振后面没说完的话被迫中止,心有不甘的看一眼教学楼的方向,叹了口气。
“那爸爸就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易竹看着他,目光冷漠。
“不会再有以后了。”
她已经成年,毕业以后,想去哪里都可以。
远离他们。
永远的远离他们。
她红着眼眶,努力抑制住想哭的欲望,脊背挺直,与易振背道而驰。
或许曾经奢望过,就像年少时期的春秋大梦,终是在吹满北风的酒里醒了。
......
易竹回去的时候,班主任正在上课。
她曾经谎称自己的父母在外地做生意,结果今天易振就跑到学校来,到处散播他给领导当司机。
易竹觉得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有嘲笑,有鄙夷,更多的是为她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同情。
给领导当司机有什么可炫耀的?
易竹在走廊里,都能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沈瑜有点担心的看着她,说:“竹子,你别放在心上啊。”
公兔子点头附议:“三姑六婆的舌头就是长,其实她们都是嫉妒你。”
易竹趴在桌上,闭着眼。
陈则年和宋梓东一起告假,让原本忌惮他们的人,更是有恃无恐。
易竹无论到哪儿,都能感受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人在校园贴吧放出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父女最近正处于风尖浪口上,而那个女人,竟然是顾斩的后妈。
这一则消息被爆出来,连顾斩都受到了牵连。
他最近用功读书,善宁信曾经取笑过他临时抱佛脚,顾斩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易竹那天信誓旦旦的保证。
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苟延残喘?
不可能。
她想看就让她好好看着。
自那日以后,哪里有易竹的地方,哪里就是焦点。
她被沈瑜小心翼翼的护着,却难免有沈瑜不在的地方。
易竹似乎又回到了刚来六中时的生活,她想到那个还在生气的男人,眉宇间透着一种淡淡的失望。
中午食堂吃饭的人越聚越多,人山人海的挤在一块儿,多数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瑜端着餐盘,受不了周围络绎不绝的视线,“啪”地拍一下桌子。
“都他妈给我好好吃饭,看什么看?”
人群中有个女生刻意压着嗓子说:“当然是看看给领导当司机的女儿有什么不一样喽。”
沈瑜猛地回头,所有人都反射条件的避开她的目光。
“竹子,让我给阿年打个电话吧?”
易竹摇摇头,哑着嗓子:“有些事不是空穴来风,他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沈瑜哑口无言。
她是易振的女儿,是顾斩异父异母的妹妹,没人能改变这一切。
易竹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推了一下,手肘磕在门框上,略显淤青。
沈瑜看着心疼,对易竹说:“你回班里等我,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药。”
易竹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跑出去老远。
手肘上的淤青其实没多疼,这种小磕小碰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易竹顶着风往教学楼走,楼梯口有几个高一部的新生,正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
“学姐,你爸咋那么厉害啊?”
易竹脚步不停,被其中一个男生拦住去路。
“走什么啊?来,给我们几个讲讲,是你给领导开车的爸厉害,还是那个特有钱的后爸厉害?”
“这还用问,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妈不就是因为她后爸有钱,才跟她亲爸离婚了吗?”
“学姐我听说咱年哥家里就是有钱的主,你是不是也跟你妈一样,净想着怎么钓凯子了?”
那些不掺杂任何杂质,最纯粹的恶意,像一把利刃直直插入易竹的心脏,她在绝望的深渊中,缓缓闭上眼睛。
易竹仿佛做了一场梦,她看见一双充满求生欲的眼睛,在恳求着她,不要就这么放弃。
于是,她在声誉和生命中,义无反顾选择了后者。
她曾经救过一条鲜活的生命,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因果,谁来救赎她?
病房的门被“砰”地踹开,陈则年寒着脸,疾步走到床边。
“谁干的?”
他压低声音,隐忍着心中翻滚的怒气。
易竹脆弱的躺着,短短一个星期没见,她瘦的眼窝都凹进去,手背血管凸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沈瑜红着眼,把从监控室偷偷调出来的视频递过去。
几分钟后......
手机被大力甩到墙壁上,掉在地面摔的四分五裂。
陈则年双手攥拳,骨指关节咔嚓咔嚓的响。
他弯下腰,摸了摸易竹的头发。
“宋梓东。”
“啊,我在呢。”
陈则年猩红着双目,一字一顿:“给我查。”
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
她在睡梦中微微蜷缩着身体,眉头紧皱,极度不安的样子。
似乎有人轻声安抚着,声音低哑,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盘旋。
天逐渐黑了。
易竹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她分不清这是梦幻还是现实,直到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窜进鼻孔,她才稍稍清醒了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