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号,赶个周末。
天气晴朗,抬头不见云。
陈则年一早给易竹打过电话,她这会儿慢条斯理的从日租房出来,还戴了个墨镜,他差点没认出来。
那墨镜遮住她大半张脸,高高架在鼻梁上,行李箱挺重,看起来她拖着还挺吃力。
陈则年帮她把行李装后备箱,扭头问:“先去吃饭?”
易竹点了下头,“顺便买点东西。”
她整个人都很放松,看起来就像是要旅行的,跟体验生活半点沾不上关系,穿着打扮轻便又利索。
易竹随他上了车。
后座两个男人齐齐看向她,宋梓东掐了手里的烟,笑着说:“竹子,早啊。”
“都十点了。”
宋梓东笑骂一句,“你滚啊,真把这儿当部队了,咱现在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天王老子来也管不着。”
石磊嗤笑,“出息。”
二虎在后座不老实,拱着脑袋往前面钻,被易竹给推回去。
“乖一点。”
宋梓东咧着嘴乐,问她:“您这是哄儿子呢?”
“谁儿子?”
“那肯定不是我儿子啊,是不是阿年?”
陈则年压根不搭理他。
易竹笑着看后座那两人耍宝,加上一条狗,路上也不觉得闷。
隔几秒,宋梓东挑了个新话题:“竹子,你在德国待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交新朋友?比如,阳光姐妹淘什么的?”
“想吃点洋货?”
“滚,没问你。”
宋梓东脑袋往前伸,跟二虎似的,“给我介绍介绍?”
易竹耸耸肩,说:“还真没有。”
宋梓东缩回去,一脸失望。
车开到兴禾路繁华区,随便找了家火锅店。
宋梓东点菜,陈则年手机响了,他看易竹一眼,出去接电话。
“竹子,吃点啥?”
易竹把视线收回来,说:“我都行。”
“那还跟以前一样?”
陈则年这通电话打的时间有点长,他回来的时候脸色阴郁,一语不发的坐易竹身边。
石磊问:“怎么了?”
“苗壮死了,尸体刚打捞上来,周队已经赶过去了。”
汤锅端上来,几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情。
宋梓东看着易竹,脸色犯难。
易竹说:“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就行。”
陈则年把筷子给她掰开,来回蹭两下,缺口没倒刺了,才递过去。
“先吃饭,我送你过去。”
易竹也没多问,她缺失的这四年足够改变太多的事,不是三两句就能交代清楚的,正事要紧。
去之前宋梓东给沈瑜打过电话,只说送去个人,让她照顾两天,想看看她惊讶的表情,结果失策了。
从火锅店出来,石磊和宋梓东打车去一桥桥下的江边,周围已经拉上了警戒线,不少人站桥上看热闹,伸长脖子往下面瞅。
陈则年开车把易竹送到田家村,沈瑜老早就在村口等着,乍一看易竹,差点没认出来。
“竹子?”
易竹摘了眼镜,冲着她笑:“好久不见。”
沈瑜愣了愣,半天才说:“我襙,还真是你啊?”
她看一眼陈则年,对方面无表情的倚着车门,还是那副骨子里的闷騷劲儿,心里头惦记着,面上也得端着架子。
沈瑜是个没心机的人,她对易竹那点怨念,早就随着时间消散的一干二净。如今易竹好好站在她面前,除了高兴没别的情绪。
“人就交给你。”
陈则年抬手看一眼时间,说:“我有事先走。”
他不给沈瑜反应的机会,刚要回车里,被易竹拉住手腕。
他低垂眉眼,耐着性子等她说话。
易竹:“你小心点儿。”
她听得不太懂,在电视里也见过类似的片段,隐约能猜到他现在的职业,联想到那几句话,有点替他担心。
陈则年盯她几秒,笑了一声:“放心,事解决完就过来找你。”
黑色捷豹绝尘而去,蹿起一溜烟。
沈瑜勾着易竹肩膀,满脸兴奋:“快让我掐掐看,跟做梦似的呢。”
易竹:“......”
所以说,她做老师这性格也一点没变,还这么放飞自我。
陈则年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赶回去,江边那具尸体已经抬走了,警局里人人都压抑着,谁也不说话。
苗壮是第三个线人,头两个死法跟这次差不多,最后都泡江里,好几天才浮上来,整个人都浮肿一圈。
宋梓东说:“阿年,你去看看吧,周队还等着呢。”
陈则年点头,转身往四楼走。
......
冷藏室里,周健搬了把椅子,头埋在双臂间,周围充斥着被江水浸泡的腥臭味儿,混合着冷空气。
陈则年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周队。”
周健缓了一会儿,闷着声说:“找个地坐。”
陈则年站着没动。
“阿年,你多大了?”
“二十五。”
“来警局多长时间?”
“不到一年。”
周健点点头,说:“交女朋友了?”
陈则年没吭声。
周健似乎笑了下,他们面前还摆着一具尸体,他却像个长辈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听起来有点诡异。
“东子说,你刚去送女朋友了。”
“嗯。”
周健站起来,拍拍他肩膀:“小子,干咱这行的找女朋友不容易,你脾气得改改,回头人家姑娘不同意,你后悔都来不及。”
陈则年抿抿唇,没搭腔。
外人不了解,他跟易竹之间,早已经抛开这些外在的考虑,他和她走到一起,太不容易。
解释起来麻烦,也没必要。
寒掺一大堆,开始说正事。
“阿年,做好回来的准备吧。”
陈则年不去看那具尸体,满脑子都是易竹攥着他手腕,满脸认真的表情。
“周队,我......”
“苗壮死了,他老婆孩子还等着他回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那娘俩交代。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陈则年话音戛然而止,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也难以下咽。
“当年我把你们三个从警校带出来,多少人嫉妒的发疯,他们哪儿知道背后遭的罪,阿年,你说你是不是也后悔了?”
陈则年摇头,说:“周队,我没后悔。”
周健笑了笑,眉眼都舒展开。
“阿年,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