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大雪节气,天儿也越发地冷了。天空一阵浓云飘过,仿似都能吹来几片雪花。
昭阳宫里,段秦月大马金刀端坐正中。身后只青桐一人伺候,旁人都被支使到了殿外候命。
段秦月的下首边坐着林玉慈,她正笑脸相迎。
沈铎严坐在林玉慈旁边,此时如坐针毡一样。
他不时变换坐姿,最后干脆略略侧身,背向林玉慈,眼睛看向窗外。可一双耳朵,却关注着秦月和林玉慈说的一字一句。
“眼下太子已立,国本已安,不知皇后娘娘,以后有何打算?”
林玉慈问得十分含蓄。
秦月没着急答,扭头看了青桐一眼。
青桐会意,冲林玉慈和沈铎严蹲了一个安,转身走出门去,倒也没走远,带上房门,就守在旁边。
没了外人,秦月这才抬眸看了两夫妻一眼。
“你们二位今日过来,怕不光是问我如何打算的吧?”
秦月的语气和神态,透出超脱年纪的沉稳老练。
沈铎严背影一怔,却也坚强着忍住没有回头。
林玉慈哂笑,“咱们一起同生共死过,也就不绕弯了。你的打算十分重要;我们的意思呢,想必你心里也明白。”
这把太极打得好,沈铎严恨不得给她鼓掌。
秦月态度不够明朗前,看透不说透,为以后留一线退路。
秦月笑了笑,“你们的意思?说来听听。”
她手上端起茶盏,挑眉看二人一眼,眉梢眼角带了几分玩味笑意,可眼底却又澄清一片,像是极为认真。
糟糕,球又被踢了回来。
林玉慈搓了搓手,有点为难,“眼下情形,宫内宫外都十分紧迫。宫里的情形不用我细说,你是都知道的。怜妃身边的大皇子当了太子,娄妃不日即将生产,不管生男生女,她手上又会加码。一场大的纷争,无可避免。”
秦月点点头,“那宫外呢?”
林玉慈深吸一口气,又道:“宫外情形相反,娄相国一人独揽大权,万岁爷避在养心殿,除了下了那道立太子的诏书,其余朝政,不论大小,都交于娄相国处理。”
皇上的心思让人摸不透,此番行事,十分诡异。
宫内宫外,两厢拧巴,也不知他具体作何打算。
秦月再抬眸时,眸色越发深沉,却依旧紧抿着唇,一字未发。
“所以,你的打算是?”林玉慈小心翼翼看向秦月。
秦月耸耸肩,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我挂着元帅一职,只管边疆战事,管不了朝中争斗。”
“为他人做嫁衣裳也无所谓?”林玉慈不解。
“忠君爱国,也无所谓为不为他人做嫁衣裳。”
秦月语气坚定,想必心意坚决。
沈铎严微闭了闭眼,不由自主一抬掌,拍在了扶手上。
“啪”的一声脆响,吓了林玉慈一跳。她生怕沈铎严压不住心头火气,万一跟秦月撕破脸皮,起了争执,只怕事情再无缓和的余地。
于是,她一把按在沈铎严的手背上,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千万不要动怒。
沈铎严点点头,移目看向别处。
心道:别人拼儿子,拼前途,秦月傻呵呵地干瞧着,日后改朝换代,再提忠君爱国,还有什么意义?
可这话过重,于公于私,他都说不出口。
他这边怒气忍得艰难,不料秦月偏偏言语招他,“沈大哥,你们什么想法,说来细听。”
“我们的想法……”林玉慈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
岂料,沈铎严开口道:“我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争辩的底气。
“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是什么?”秦月步步紧逼,看不出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为之。
沈铎严粗粗喘了口气,朗声说道:“当年我父亲跟随先祖创业,备受他老人家的器重。先祖他老人家曾明言,想要把皇位传给我父亲。这件事儿,皇祖母和叔父都知道。
我父亲耿直,他没想到亲兄弟会起了嫉妒之心,竟然会在背后暗算他。趁他出征之际,勾结奸佞背后使坏,让我父亲在前线杀敌时,背腹受敌,身受重伤,无辜丧命。
这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杀父之仇必报,可当年我年纪小,仇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自是无能为力。
等我长大了,他一死又把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我本想着再大的仇恨,也不好延及无辜,多次劝自己放下报仇执念。可没想到当今皇帝心胸狭小,母子俩对我百般排挤。我本无意争夺,他们却不给我其他路走。
眼下重回京城,皇权更迭,皇帝昏庸,太子弱小,难担大任。这样下去,沈氏江山毫无疑问会落入奸人手里。
作为沈氏子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先辈流血流汗创下的江山,拱手让于他人。如若那样,我和养心殿那位,又有何不同?从此背上不孝骂名,就是以后死了,也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沈铎严激情陈词,因为气愤,胸口起伏,可见句句出自肺腑。
秦月眯眼望着他,脸上神色难辨。
她不表态,让林玉慈十分担心。万一真如沈铎严猜测的那样,只怕是此举会帮了倒忙,让沈铎严以后的路更加艰难。
“不是那样的,他的意思是……”
林玉慈想帮沈铎严往回找补几句,可刚刚张口,就被他抬手拦下。
他温热大掌握住她的小手,暗暗冲她摇了摇头。
秦月是明白人,话已至此,意思已经十分清楚,也无需再掩饰隐瞒。再说下去,反倒显得龌龊小人了。
林玉慈满眼担忧看了看沈铎严,见他眼神坚定,呼吸沉稳,必是三思之后做出的决定。
她自是信他的,即便秦月不认同,又如何?
这世道虽是艰难,总还不至于坏人永远得势,好人永远落于被动。
林玉慈干脆也不辩解,转头看向秦月。
夫妻俩眼神坚定,双双恳切看过来。秦月知他们夫妻和睦,公然被秀一把恩爱,反倒惹得她不敢直视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拍打在门窗上,发出呼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