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慈带着彩之入宫的心情,既欣喜又忐忑。
两个儿子第一天入宫做伴读,她在府上坐卧不宁,紧张的什么似的。
陪太子读书,旁人看来是无上荣耀,可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那可是充满明争暗斗的虎狼之地,比之内苑嫔妃的宫斗,有过之无不及。
林玉慈担心啊,生怕伯思和仲熠两个受了欺负,亦或被人算计。
正当她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宫里太监传旨,段皇后诏她入宫觐见。
她眼前瞬间一亮,不愧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姐妹,果然最懂她。
林玉慈在心里大大地把秦月夸赞一番,匆忙收拾妥当,带着彩之入了宫。
时至正午,秦月在昭阳宫摆了午膳,三人吃罢,又挪到御花园去赏梅。
林玉慈本来是拒绝的,按照她的设想,皇后娘娘应该带着她,从昭阳宫一路溜达到文华殿,假装偶然路过,借口进去巡视一番。
狐假虎威给那帮夫子、仆从们一个下马威也好;亦或给两个儿子壮壮胆也好,总之不枉费她进宫这一趟。
可这想法刚一提出来,就遭到秦月无情地嘲笑。
文华殿不属内苑,且文华殿里当值的人,也不全是宫里的阉人太监。
宫规森严,内苑妇人可不能随便出入前朝地界,更枉论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过去示威了。
秦月揶揄林玉慈,与其这样担惊受怕,不如假扮成夫子、洗马或是侍读,混到文华殿去守着。
林玉慈眼睛一亮,直夸这是个好法子。彩之也兴奋附和,嚷着她也可扮做小书童混进去,给哥哥们研墨。
母女俩激动地商量如何蒙混过关 ,一旁的秦月无奈扶额。
关心则乱,这词果真没错。眼前这位端庄的娘亲,显然已经丧失了正常的思维能力,智力跟七八岁的孩子无差了。
“伯思、仲熠两人那么聪明,自然会逢凶化吉的。你担心也是白搭,不如安心赏梅。听说这株腊梅已有百年之久,每年初雪时最先努出花骨朵,可见也是一个不服老的。”
秦月站在树下,头顶腊梅含苞待放,满树明黄的花骨朵,在未消残雪的映衬下,人和花朵同样娇艳。
彩之凑过去拉起秦月的手。两人吩咐小太监拿过剪子来,准备剪上几束花枝回去插起来。
林玉慈无心赏梅,坐到长春亭内喝茶消磨时光。
忽听得一阵嘈杂声响,抬头看去,却是御花园的角门处进来几个太监。咋咋呼呼,飞扬跋扈,一进来就四散开去,把其他不相干的宫女们都轰了出去。
秦月皱了皱眉,扭头看一眼青桐。
青桐会意,凑上前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为首的是娄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名叫福多满。”
秦月撇撇嘴。
福多满?这名字起的,一听就是脑满肠肥,直流坏水的感觉。想必跟他的主子一个臭德行,行事做派飞扬跋扈,蛮横外漏。
福多满命人清了御花园的闲杂人等,安排人手把角门都守好了,这才装作刚看到秦月一般,小跑着过来打个千,扯着嗓子喊一句:“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这等虚伪做派,就好像他没长眼,别人也看不到他一样。
秦月懒得跟一个奴才掰扯,闲闲地瞥他一眼,问道:“不在你主子跟前伺候,跑御花园里来耍什么威风?”
福多满一听,心虚地擦了擦汗,回道:“启禀皇后娘娘,今儿天好,我家主子想到园子里来晒会儿太阳,这才命我等过来提前准备。没想到惊扰了娘娘赏梅,实在是罪该万死。”
福多满说着,抬手在自己脸庞扇了两下,“啪啪”两声巨响,却不见脸上有丝毫印记。
可见也是一个老宫油子了。
福多满偷偷瞧了眼秦月的脸色,陪着笑脸等着秦月示下。
秦月冷笑一声,心道:真是一个巧舌如簧的奴才!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分明是上坟烧树叶子——糊弄鬼呢。
自己出行虽不喜欢前呼后拥,好歹也是带了几个太监宫女的。这些人在长春亭下伺候,他福多满的眼睛被人当泡踩了?看不见?
无意冲撞是假,分明是他主子娄贵妃有意找茬,让这个狗奴才打前哨来了。
林玉慈也看出了其中门道。她暗暗扯了把秦月的袖子,小声说道:“别跟个奴才一般见识。天儿也怪冷的,咱也赏得差不多了,让给她们。”
让?
秦月怨念颇深地瞪她一眼。两军对垒,鼓角齐鸣,秦月当惯了统领万军的主帅,在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让”这个字。
她轻轻一撩凤袍,稳稳坐回到长春亭下,冲福多满说道:“正好,我也好久没见你家主子了,怪想她的,等她来了,我们也好说会子话。”
“那感情好,我这就去请我家主子过来。”
福多满一张白胖圆脸笑得没了眼睛,扭身小跑着出了园子。
不多会儿,娄贵妃挺着如箩的大肚子,由两个肥壮嬷嬷搀扶着,前呼后拥跟了几十个奴才,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她嘴上说着,身子却站那没动。
秦月抬眼一瞧,便看出那张尖酸刻薄的脸上透出的不善来。
“眼下我身子沉,太医叮嘱不能过于劳累,万岁爷也特许臣妾可以御前免礼。还请娘娘别怪罪。”
娄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掩了掩口鼻。
福多满机灵地忙搬过来一把椅子,垫上锦绣软垫,小心翼翼扶着娄贵妃坐下。
娄贵妃看一眼林玉慈,神色不善。
林玉慈忙拉着彩之过来见礼。不等娄贵妃开口,秦月抢先道:“既是不能劳累,就该好好在你宫里歇着。”说完,顺势一拉彩之,把她母女二人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娄贵妃暗暗撇了撇嘴,懒洋洋说道:“这些日子歇久了,人也没了精神。就连这宫里的奴才都反了天,猫猫狗狗的,也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再歇下去,只怕这阖宫上下,都想不起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这话夹枪带棒,分明是暗中贬低怜妃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