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左手边站着一朵白莲花,白莲花后边藏着一朵又黑又丑的黑心莲。
右手边站着盛气凌人的太子沈益德。他高傲地扬起下巴,暗戳戳打算替他母妃报仇雪恨。
前几日秦月带了青桐大闹钟粹宫的事儿,他可还记得呢。
以前母妃不得势,他们母子在钟粹宫里小心度日,重华宫的太监宫女欺负他们,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现在父皇立了他做太子,母妃说,这整个皇宫,连带着整个天下,都是他沈益德一个人的。
以后,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是万民敬仰的皇帝。
他又怎么能够忍受母妃再遭人欺负?以前遭受的种种轻视和欺辱,今日誓要还回去才是。
段秦月在青桐和林玉慈的搀扶下,缓缓迈入养心殿,屈膝行礼,道了一声,“见过皇上”。
皇帝沉着脸,一言不发,等得秦月腿都酸了,方才等来一声脆响。
众人一惊。只见皇帝把书案上一尊白玉的蹲螭镇纸,怒抛了下来。清润的物件落在金砖上那一刻,瞬时粉碎成渣,散做一地。
玉质清脆,金砖坚硬,碰在一起,发出绕梁三日的脆响。
因着是皇家丑闻,不相干的下人们都被轰了下去。青桐一步三回头,眼神依依把秦月托付给了林玉慈。
“朕以为,段家女子,必是贤良淑德的,没想到你和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也没什么不同。”
皇帝不问青红皂白,上来便言语贬低秦月。
秦月一惊,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万岁爷把话说明白些,我段家女子和谁为伍了?”
秦月声音不高,带了几分颤抖,不知是因为媚红尘的缘故,还是因为气极的缘故。
“这还用问,当然是先头的贵妃娄氏。”怜妃拿帕子掖了掖嘴角,一副是非争端与我无关的神情。
秦月本还对皇上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明辨是非,惩治恶人,起码有基本的黑白是非之分。
谁成想,他上来一句话,便定了秦月的罪,把她和娄氏划为一类。
段家和娄家,能一样嘛?
段家世代勋贵,那可是祖上流血流汗,跟着先祖一刀一枪,拿命拼出来的功勋。
从龙之功的勋爵有不少,却鲜有传过三代的。通常过不了几年,便因着子孙后辈骄奢淫逸而获罪,从此败落。
段家却是不同。
不论是先帝登基,还是现在的万岁爷登基,他们段家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一心护主的。就连当年段太尉在世时,也曾为了皇帝着想,提防着沈铎严。见皇帝式微,更是把自己最宠爱的孙女送进宫,为的就是让她在军营中滞绊住沈铎严的手脚。
试问,京城世家里边,谁家十几岁的女子挂帅出征?守疆卫土?
那些娇小姐们,如花一样的年岁正守在母亲身边撒娇绣花呢。
段秦月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此时皇帝却不听她一句辩解,单单听了怜妃的一面之词,便给她定了罪,顺道把段家也给贬低得一文不值。
这是恶心谁呢?
段秦月自己受辱,尚且忍得下去,可是牵扯上段家,便是触碰了她的底线。
她身子还弱,心里却坚定,沉声质问道:“万岁爷把我和娄氏比作同类,可有证据?”
“证据?捉奸在床才算吗?你和他,素来走得亲近,朕只当你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之情,没想到,竟然如此龌龊……
要不是怜妃今日发现端倪,我不知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不是没有端倪。当真让朕觉得恶心。”
皇帝一脸嫌弃,却也只是斥责秦月,不敢冲沈铎严说上一字半句。
这便是皇帝的鸡贼之处,如若沈铎严跳出来解释,反倒入了他的圈套,落下沈铎严护着秦月的口实。
如若沈铎严不解释,便只能吃哑巴亏。除了没有指名点姓,那人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他沈铎严。
沈铎严深吸一口气,脸色又沉了几分。
怜妃搅弄风云,眼看就要得逞,自是不甘轻言放弃。她冲陆老太婆使个眼色。
那老妪往前一步,哈着腰说道:“万岁爷,您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和陵王两个都不背人了,两个人等不及进昭阳宫,在夹道里当着下人的面,便开始拉拉扯扯。啧啧,那情形纵是我老婆子见了,也要脸红。”
怜妃“哎呀”一声娇呼,扭着腰肢走到对面,捂住沈益德的耳朵,斥道:“陆嬷嬷休要乱说,污了太子爷的耳朵,带坏了他,可如何是好?”
陆老太婆一听,虚情假意在自己脸颊上扇了两下,“老奴的错,不该实话实说。”
这份虚假做作,实在是让人恶心。
皇帝沉着脸,一挑眉眼,问秦月道:“当时,你抓到夏金海和娄氏时,是如何处理的?”
这话,分明是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要宣判了。
秦月心寒得很,正独自运气,林玉慈扭身从一旁搬过来把椅子,往地上重重一礅,说道:“两相对质,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坐下慢慢讲,我们陪着你。”
态度鲜明,让秦月心头一暖。
秦月坐下,壮声说道:“强硬按头让我认罪,那是不能的。我没做过的事儿,便不可能认承。如果你们有证据,尽管拿出来,别拿些捕风捉影的话来定罪。”
秦月强撑着过来,已经是身体极限,让她心思缜密应对台上那几位,怕是艰难。
林玉慈决定强自出头,替她辩护。
她往前跨出一步,质问姓陆的老太婆,“刚才你说的,可是亲眼所见?”
“这,并非老奴亲眼所见,可宫里伺候的人,好多都看到了。”
“谁看到了,把他们叫出来一问便知。臣妾以为,当着万岁爷的面,那些奴才们自是不敢撒谎的,哪怕撒了谎,经过咱们一盘问,自然也会露出马脚。”
陆老太婆一听,嗤笑了起来,“昭阳宫不是咱们随便能出入的地方,又怎么能捉拿成双?只是大家都是过来人,有没有私情,打眼一瞧就能看出端倪。王妃你做了冤大头,还帮着别人数钱,当真是惹人可怜,却又怒你不争。”
话题转换自是没用,林玉慈追问道:“那就是没证据咯?刚才那番话只是你瞎编的,只为了糊弄万岁爷?”
指鹿为马,互相泼脏水,谁不会呀。别以为上了年纪,吵架时别人就得让着你。
林玉慈才不惯她毛病。
陆嬷嬷被林玉慈问了个哑口无言,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一不做二不休,想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