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自是有的,”陆老太婆眼珠子一转,“尚仪局的一个宫女亲眼所见,那还能有错?”
“既有人证,叫出来对质便是。”
林玉慈知道,从古至今,人证的主观性必有偏颇。陆老太婆一口咬定有人证,是与不是,她林玉慈都不能软架。况且她说那个宫女看到了夹道上的情形,必然是远远地瞄了一眼而已,很容易便能推翻。
林玉慈心里笃定,气势上比陆老太婆还要更盛几分。
众人视线汇集于黑心莲身上,老太婆嗯啊了两声,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尚仪局的莞锦亲眼所见。”
“宣尚仪局莞锦御前回话。”
陆老太心里打鼓,刚才随口那么一说,不成想被林玉慈揪住,让她拿出证据。
之前没有跟人套好说辞,只得把莞锦推了出来。一来莞锦是宫里的老人,言语之间自有分寸;二来莞锦急于出宫,虽不情愿掺和进来,却已经陷进来了一条腿。现在跟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是不能反咬她们一口,让自己的“出宫梦”前功尽弃的。
不一会儿,莞锦战战兢兢走了进来,一张脸恨不得与地面平行,进门谁都不敢望上一眼,先跪地磕头请安。
“莞锦,你把刚才在昭阳宫夹道外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说给万岁爷听。”
怜妃一脸不屑,冲下吩咐。
莞锦爬附在地上,一脸茫然。她何时去过昭阳宫外的夹道?她怎么不知道。她今儿在保和殿伺候酒水,跟怜妃和陆嬷嬷演了一出戏,设计陷害了段皇后。
段皇后走了之后,她便偷偷溜回了自己住的他坦,换了一身衣裳,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擎等着陆嬷嬷派人送她出宫。
可是,等来的却是皇帝召她觐见的口谕。
说实在话,她进宫当了这么些年的差,面圣的机会几乎没有。偶尔能远远地看一眼皇帝的身影,已经算作荣幸了。
现在临了临了,反倒有了进养心殿御前回话的机会,这让她越发的胆战心惊。
这机会从何而来,她心里明镜似的。可该怎么说,能怎么说,她却是糊涂的。
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十年寒窗走到最后一步,明知道自己已经名落孙山,收拾好心情准备放弃了,忽然一道圣旨下来,考他一个问题,答对了飞黄腾达,答不对拖出去砍头。
这么刺激的人生,多吓人啊。
怜妃让她说说看到的情形,可实际情况是,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又不能贸然乱说,正焦急的时候,便听陆嬷嬷开口道,“你看到了什么,有什么说什么,无需隐瞒,左个有万岁爷在这秉公执法,你不用怕他们报复你。”
莞锦一听这话,心道:这陆老婆子在怂恿她胡编乱造啊。走到这一步,她是没有退路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启禀万岁爷,奴婢看到皇后娘娘和陵王殿下,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不顾他人眼光,明目张胆回了昭阳宫。”
不谙世事的宫女子,又不在御前和娘娘宫里伺候,对男女那点事儿,模糊得很,瞎编乱造也只能靠想象。
手挽着手,肩并着肩?
林玉慈皱眉,这是什么鬼话?一听就假的不得了。她抬头看皇帝,皇帝那边却只是皱眉, 一句话不说。
沈铎严这人眼神很好,堪称过目不忘。他只看了莞锦一个侧脸,便认出了她。
于是轻咳一声,冲秦月使个眼色。
秦月本迷迷糊糊,见沈铎严使眼色让她注意莞锦,便硬气说道:“莞锦?听着名字耳熟,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她说这话本是无意,却意外吓得莞锦哆嗦了一下。
林玉慈一看了然,只喊莞锦的名字,都能把她吓得如此,可见这人必有猫腻。
宫里的女子,哪怕是奴才,都经过专门的礼仪培训,断不会平白无故如此失态。可见这人处处透着心虚,便也诈道:“这个莞锦,看着面熟,今儿好像在哪儿见过……”
莞锦跪在地上,简直吓破了胆,脱口而出驳道:“奴婢今儿没上保和殿伺候。”
很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玉慈冲皇帝蹲一福,朗声说道:“万岁爷查一查,今儿个在保和殿伺候的名单里,可有叫做莞锦的女子,一切便都了然。”
查!
皇帝本来耳根子就软,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平常做什么事儿,也惯常被旁人左右。此时更是忘了自己最初的立场,吩咐冯至才找来内务府的掌事儿,拿了名录当场查看。
一查自然水落石出,“莞锦,负责给怜妃娘娘斟酒”。
秦月这时才想起来,这个莞锦,便是刚才跟怜妃她们做戏,哄骗她的那个宫女子。眼前换了身衣裳,重梳了个发型,便以为自己认不出她了。
当真是掩耳盗铃。
可见在这黑暗的地方,好人不能做。她好心帮了弱者,反倒入了歹人的圈套。
秦月此时虚弱无力,自是不能据理力争,便把任务交给林玉慈。
林玉慈依着秦月的思路,当庭把怜妃、陆老太婆和莞锦驳斥得哑口无言。
可是,坏人便是坏人,哪怕证据确凿摆在眼前,她们依旧一口咬定,死不认账。
陆老太婆咬定了段皇后偷人,还叫嚣着要找宫里负责检身的嬷嬷们,给秦月验身。
这一招,侮辱意味强于实际意义。
答应了,不管结局如何,都会身心受辱;
不答应,便会被人认为自己心虚,以后更是百口莫辩。
林玉慈看着秦月为难,简直恨不得跳上高台,把黑白两朵莲花爆锤一顿。
什么时候做个好人如此艰难了?
被坏人逼迫在夹缝里,左右权衡,哪个对自己都是伤害。
正为难之际,却听门外太监通禀,“抚远将军方义云求见!”
段秦月、沈铎严、林玉慈三人纷纷为之一震。
他怎么会来?
他来做什么?
三人互看一眼,林玉慈在秦月眼里,看出一闪而过的幽怨和悲愤。
“不见!这时候过来,添什么乱。”皇帝一脸不耐。
“这便是你对守家卫国的将士该有的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