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义云先是一愣，随即忙拱手抱拳，带了三分急切，又暗含了三分羞怯，更有四分傲娇，说道：“吾尚未婚配，一房妻妾也没有。”
“哦？”
段大老爷不可置信抬眼瞧他，暗道：看样子不过二十多岁，长得也算周正，能跟在新帝身边多年，品行自是端方没有错处的，怎么到如今连房老婆也没讨下呢？
莫非？
段大老爷暗暗有个说不出口的猜测。
他虽出身武将世家，走的却是文臣路线，从小没有入军营历练过，也不知糙汉子们娶妻的难处。
他脸上神色多变，看方义云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
方义云心道不妙，千万不能任由他想歪了，忙解释道：“我父母早亡，跟唯一的妹妹又失散多年，早些年一心寻妹子，便没有精力考虑自己的事儿，后来妹子找到了，而我又跟着万岁爷南征北战，成日里没个固定的落脚地，又怕耽误人家姑娘，所以才一拖再拖，直到如今。”
段大老爷见他如此诚恳，很受感动，赞许地点点头，“娶妻娶妻，自当诚心以待的。娶回家里，又不拿她当妻子看待，这样的人与刽子手无异，属实低劣。”
一老一少，对于这个问题产生了共鸣。
段大老爷是位慈父，他打心眼里心疼秦月，一听方义云这番话，真是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赞同，连带着对方义云也亲近了几分，“现如今你是九门提督一品大员，又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从今后提亲的媒婆要踏平你府上门槛了，娶妻定然不是难事。”
段大老爷存了长辈安慰晚辈的心思，本是一句客套恭维。
谁料，方义云却突然脸一红，双眸闪过一丝羞怯，低语道：“实不相瞒，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啊？”
本是几句场面上的客套寒暄，段大老爷实在没想到，方义云会跟他推心置腹，说出这种话。
他心底八卦的小火苗蹭蹭往上冒，试探着问道：“你心里既然有了一位姑娘，却为何还没成亲？是因为那姑娘看不上你？”
方义云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
段大老爷皱眉，又问道：“既是两情相悦，以你现如今的地位权势，还有什么难处？”
“有些话还没明讲，我也怕她家里父母不同意。”方义云皱着眉，一副发愁模样。
段大老爷赫然笑了起来，“以你现如今的身份地位，她家里怕不是得上赶子把人送你府上。”
段大老爷玩味十足，方义云却是正色道：“她父母行得正坐得端，并非那般捧高踩低的人。”
段大老爷一听，心道：我与他一点也不熟，他既然说与我听，必是有所图谋，莫非是想求我帮忙提亲？
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个忙倒是可以帮的。
段大老爷一拍胸脯，“你若信得过我，不妨与我明说，我段鑫在朝中尚有几分薄面，也许能帮你成就好事儿。”
方义云拐弯抹角跟段大老爷周旋半天，等得就是捅破窗户纸的那句话。那番话在他心里滚过无数遍，眼下只要张嘴，便能冒出来。
只是，这样突兀，会不会吓到段家父母？他心里没底。
管他呢，扭捏犹豫绝成不了事儿，方义云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不合时宜地，门外传来一阵杂响，扭头看去，丫鬟撩开门帘，却是林玉慈挽着秦月的胳膊，走了进来。
方义云哪儿还顾得上开口说话，他半张着嘴，呆愣愣的，所有注意都被秦月吸引了过去。
秦月穿了一件秋香色锦缎夹棉绣袍，脸上粉黛未施，发髻挽在脑后，只斜斜地插了一支玉簪。身披战甲的英气全消，透出几分寻常女子居家的随意和慵懒。
将近两个月未见，她清瘦了一大圈。大约也因为这程子闭门未出，肤色白皙了不少。
此时的段秦月，全然没有沙场将帅的那股杀伐之气，就似一个普通的世家女子般，端庄文雅。
被眼前情形惊呆的，除了方义云，还有段大老爷。他紧张地起身相迎，嘴里问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话，人已经把秦月扯到自己身后，护了起来。
林玉慈微笑，“我看着秦月身子已无大碍，整日里窝在府上也不是个办法。恰巧我刚主持中宫事物，好些事儿摸不着头脑，便想把秦月请进宫里帮帮忙。”
“这，怕是不成。”段大老爷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林玉慈纳罕，“这是为何？”
“宫里是小女的伤心之地，为人父母，怎忍心她回去睹物思旧，长久不得释怀。”
段大老爷神色坚定。腊八那日秦月回到段府时狼狈落魄的模样，父母至今记忆犹新，又怎么能忍心她再回去呢？
段大老爷说得直白，段夫人怕林玉慈面子上挂不住，委婉劝道：“废帝的休书年前已经送了过来，皇宫跟我们段家，那自是再没任何瓜葛了。我们段家虽式微落魄，总不至于拿女儿的幸福，一遍一遍试探。所以，皇后娘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父母的话，惹得秦月差点哭出来。
林玉慈眼珠一转，不死心又劝道：“铎严早就提过，他从小把秦月当亲妹子一般看待，也曾许诺，他日荣登大宝，绝对不会亏待了她。之所以拖到现在，一来初登宝座事物繁忙，二来也想参考一下秦月妹子的意思。
今日这番情景，我便明说了吧，我们想着把秦月收为义妹，封她为公主，日后再行赐婚。”
“啊~~”
段大老爷听到最后，有点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想到，本以为秦月皇室弃妇，从此命运一蹶不振，谁成想还有此机遇。
他耷拉了多日的眉梢嘴角，终于高高地扬了起来。
“这，可是真话？”
“君无戏言。”
“那……”
“我今日前来，便是代皇帝来操办这件事儿的。您二位若是信得过我，我必然为她挑选佳婿，再配良缘。”
“信得过，信得过……”段大老爷夫妻不迭呢喃。
段大老爷高兴是真高兴，可脑子却丝毫没有迷乱，他不忘叮嘱道：“皇后娘娘，您别嫌弃我老头子啰嗦，有一要紧事儿我须事前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