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一直在医院里,她还不清楚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死去,你也没有杀人。”杜秋怀说道,“你雇的人不太可靠,但也幸亏不太可靠,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所以大概率,你只是故意伤害的简间接正犯罢了。”
故意伤害?
纪思瑜在旁边撇了他一眼。
而杜秋怀却回之以那又怎么样的眼神。
张雪梅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给了杜秋怀。
杜秋怀接了过来。
“既然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委托人了,那么请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杜秋怀看了一眼委托书,便阖上了。
张雪梅点点头。
“你为什么选择席斌?或者说,你为什么觉得席斌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杜秋怀开门见山,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
纪思瑜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觉得杜秋怀的问法有点不妥,但现在是他主导,纪思瑜也不好说什么。
“晨晨掉到水里之后,我找他以前的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他写的日记,他说那个小孩,一直欺负他,拿一件什么事情威胁他。”
“是什么事情呢?”杜秋怀边问边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迷你笔记本,开始记录。
【日记,事件,把柄】
“我也不知道。”张雪梅摇摇头,有点沮丧。
不过她现在已经够沮丧了。
“那么林阜晨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吗?”杜秋怀继续便问边写。
【秘密】
“我也不知道。”张雪梅继续摇头。
“平时会你跟他交流谈心吗?”杜秋怀抬起头,继续问道。
“我一般下班他都睡觉了,所以基本上一天都见不上面。”
【隔阂,密闭。】
“那么你平时如果跟他交流,你们会说些什么?”
“叫他好好学习吧,晨晨成绩特别好,同学们也很喜欢他,我们家就指望他了,考个好大学,好来孝敬我。”张雪梅说着说着又哭了,“你说说这么好的孩子,我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的孩子,就这么着,让别人给害死了!”
“阿姨,您冷静冷静,案子还没查清楚,咱们不能这样愿望别家的孩子啊。”纪思瑜扳住张雪梅的手,让她安静下来。
而杜秋怀却面无表情,甚至眼底有一份寒气。
他继续记录【沉溺】。
杜秋怀原本还有问题要问,但这时护士已经过来查房了,顺便把一众闲杂人等全部轰走了。
三人只好出去,回到了医院的大厅里。
大厅依然喧闹,小孩哭声,大人喊声,医生护士的声音,甚至骂声,杂糅一团。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纪老师?”杜秋怀装起笔记本,朝着纪思瑜问道。
刚刚病房里,纪思瑜不断地向他使眼色,大概他觉得这是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刚刚从危险中脱离的阿病人。
大概他觉得自己太过强硬,太过冷血,太过主观臆断。
“我没法做到你那样温柔,你那样循循善诱,我没法拯救苍生,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杜秋怀自顾自的说道,“这就是真正的我。”
纪思瑜点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这样,很好。”
杜秋怀觉得自己听不懂,他知道什么,他懂什么!
“没关系,”纪思瑜往前走了一步,摸了摸他的头。
杜秋怀的头发又黑又细,软趴趴的耷拉着。
杜秋怀从没被人像摸小孩的头一样摸过。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孩提时代。
“你有着不得不成为你的原因,正因为这些原因的存在,你才是你。”纪思瑜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摸着他的脸庞。
杜秋怀赶紧退后了一步,现在的纪思瑜不同于以往的嬉皮笑脸开玩笑,他是认真的,甚至是深情的。
“别找了,别找了好么,就当那个男孩已经死了,在十年前就死了。”杜秋怀闭上了眼睛,他脑子里都是今天他说的话和十年前的一幕幕。
怎么会有人明白呢,怎么可能有感同身受呢,不过是好奇,不过是观望,不过是来了又走。
纪思瑜什么也没说。
怎么可能不找了,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现在只想去抱抱他。
可这时他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他接过了电话,是刚刚他拨过的那个号码。
“喂,是纪老师吗?”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嘈杂,打电话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他似乎刚刚听到过。
“是宋浩轩?”纪思瑜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宋浩轩,也就是十五班的班长。
“是我,纪老师,您方便吗……”
纪思瑜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二点了,现在应该是他们的午休时间了。
纪思瑜朝杜秋怀比了个口型,三人回到车上,他打开了手机免提。
“方便方便,你有什么问题呢,不用紧张,也不用把我当作老师,我们可以向朋友一样的聊一聊。”
纪思瑜一边安慰他,一边点上了手机录音。
“我最近快要疯了。”电话那头好像放下了一点防备,开始倾诉。
“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我,大家都觉得是我害死了林阜晨。可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了很长的一段沉默,过了很久才又传来声音。
“我每天都会做噩梦,我梦见他看着我,其他人围着我,所有人都在指责我,而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能站在哪里。”
“你梦见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不说话,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看着我,单单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