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怀很快找到了张雪梅的家里。
张雪梅家没有人,门自然也没修,门外被拉上了警戒线,杜秋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戴上手套钻了进去。
这一片的老房子内部结构都差不多,两间平房坐北朝南,附带着一个小院子,小院子看起来从没被打理过,杂草丛生,还堆放着一些破烂,从前的家具,掉了一只腿的椅子,还有小孩从前的课本,卷子,应有尽有。
杜秋怀觉得要查,就得从这少年的人际关系开始查起。
他走进杨阜晨的房间,这是一间朝阳的屋子,屋里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奖状,从小学,到初中,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学科优胜奖,大大小小,琳琅满目。
杜秋怀以为只有他那个年代的人家才有用奖状糊墙的怪异风俗,没想到已经2020年了,依然有人在这样做。
靠窗户的一边有一张桌子,原木的,坑坑洼洼,桌子旁的板凳也非常旧了,杜秋怀做了上去,身子一歪,板凳就吱嘎吱嘎响。
所以,杨阜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杜秋怀坐在这张桌子前。
桌子上摆放着高一的教材和卷子,教材里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但书本却保存的十分完好,右侧摆着一盏旧台灯,几只笔零零散散的放在左侧。
卷子是敞开的,高一数学必修一的题目,刚做到选择题第七题,甚至旁边的打草纸也很整洁,演算前都写好了题号,中性笔就放在卷子旁边,没有盖笔帽。
屋里还挂着他的校服,和一两件平时穿的衣服,摆放的整整齐齐。
衣架下摆放着几双鞋子,42码。
杜秋怀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板凳上,想象着自己就是杨阜晨。
年龄是是个孩子,但长相上绝不是孩子。
他想象着自己大概是一米七五到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左撇子,学习成绩优秀,非常爱学习,做题板正,一丝不苟。
在周末的早上,早早起床,妈妈去工作了,而我,作为一个好学生,起来写作业。
先写数学,倒不是因为数学作业最多,而是因为最擅长。
即便是高考真题,也能轻松做对。
虽然学习很好,但家境并不太好,跟其他同学比起来,甚至可以堪称贫穷。
在寸土寸金的A市,在一群有钱人家的同学面前。
我内敛,沉默,朋友很少。
那天早上,我正在写着数学卷子,这时突然有人约我出门,因为我没有手机,所以要么是我们提前约好,要么是他临时来我家找我。
不会是提前约好,提前约好的话,他不会拿出一份试卷开始做。
是临时的!
那天早上,有人临时来找我,约我到公园附近的河边,于是,我不得不放下试卷,跟他出门。
我们走出了东巷,发现除了约我的小伙伴,还有其他人,我们一起来到了河边。
其中有一个人掉到了河里,我为了救人,一跃而下,也一起跳到了河里。
最后,我被淹死了。
不对,不对。
杜秋怀边想边觉得不对,这里面的矛盾太多了,简直矛盾的不像同一个人。
他从板凳上站起来,又翻看别的东西。
杨阜晨的桌下有一个垃圾桶,垃圾桶里的东西还没有清理。
于是他又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部倒到了地下。
废纸,包装袋,果皮……
很多时候垃圾桶会提供许多有价值的线索。
比如说现在,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便利贴——宏润火锅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看起来像是订餐热线,但他并不确定。
杜秋怀拿起了手机,从软件中寻找这家火锅店,却发现这并不是标明的订餐电话。
这就很有意思了。
他决定试探一下。
杜秋怀打通了这个手机号。
“喂,哪位呀?”电话对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声音的主人还很稚嫩,听起来是个小孩。
杜秋怀没有开口,静静的等了三秒。
电话的另一头更不耐烦:“喂??有人吗?不说话我挂了?”
“我是杨阜晨。”杜秋怀压低声音,幽幽说道。
他有预感,对面的这个小孩认识杨阜晨,甚至知道一些特别的事情。
杜秋怀此话一出,反倒是电话对面沉默了。
但也没沉默太久。
“神经病呀,搞我?警告你别来搞我,杨阜晨死是他自己找死,跟我没关系!”
电话另一头尽管还是理直气壮,甚至粗暴,但明显有了急促,骂完便立刻挂下了电话。
果不其然,这个人认识杨阜晨,不仅认识,还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杜秋怀立马开车往这家火锅店,如果不出他所料,他会在哪里见到这位少年。
杜秋怀打着导航,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宏润火锅店。
他从不吃火锅,所以很多年来,也没有踏入过火锅店。
时隔多年第一次来到火锅店,还是能引起他的生理不适应。
喧杂声,吵闹声,小孩子的吵闹,男人的、女人的大声交谈,烟味,酒味,调料味,生肉味,一股脑的钻进他的耳朵和鼻子。
热气,热浪,冲进他的眼睛。
杜秋怀一进门就被服务员领到了大厅的座位上,不过还没等他坐下,就被人拦了下来。
“杜律师!”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到了他的耳朵里。
杜秋怀回头一看是纪思瑜。
还真是冤家路窄。
杜秋怀发现每次遇到他都没好事,或者说,每次都会在经历坏事后遇到他。
“好巧呀杜律师,咱们真的是太有缘了!”纪思瑜看起来很高兴,跟他同一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
“服务员,不用另给这位先生找位置了,他是我朋友,我们拼一桌就可以了。”纪思瑜擅自帮他拒绝了服务员。
事实上他也并不想在这里吃饭,但纪思瑜理所当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他们很熟吗?
杜秋怀打量着纪思瑜和另一位女孩子:“我不好当电灯泡吧。”
眼前这两个人关系亲密,想来纪思瑜这种性格好,又好看的人,有个女朋友也不奇怪吧,相反没有才奇怪。
“你别误会呀!”纪思瑜刚刚想解释,但却被旁边的女孩子打断了。
“亲爱的,这就是你朋友啊?”女孩慢条斯理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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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思瑜心说纪思玉你搞什么!!
“打扰你约会了真不好意思。”杜秋怀黑着脸,转身就要走开。
“别别别!”纪思瑜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别走啊!你说你一个人来吃火锅,多尴尬啊,我跟你讲,他们火锅店会在单独来吃火锅的客人对面放一个巨型毛绒玩具,到时候全店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人来的了!”
“那又怎样?”
“尴尬呀!多尴尬!”
不过这个理由似乎并没有打动杜秋怀。
他没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吃火锅会感到尴尬,事实上,他无论什么事情都会一个人,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病。
他的世界里没有另一个人。
不过即使不理解,他还是被纪思瑜硬拉了过去。
“纪思瑜,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杜秋怀没寒暄,直接不客气的拿出了那张纸条,“用你的手机,打这个号码。”
杜秋怀不看桌子上的生肉片,径直把纸条塞给了他。
“……这,我打过去说什么呀?”
“订餐,假装你要来这家餐馆吃饭,在我让你停下之前,别挂断电话。”
“……大概要多久?”
“很快。”说话间杜秋怀已经离开座位,开始四处转悠,寻找能跟那声音匹配上的少年人。
“你好,这家火锅店有几层?”他随便揪住一个服务员问道。
“只有两层,二层都是包间。”
“包间会有服务员跟包吗?”
“一般没有的,我们上完菜之后就会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杜秋怀询问完基本的情况之后,纪思瑜的电话也打通了。
纪思瑜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但杜秋怀觉得这人绝对是人精,对他居然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喂,是宏润火锅店吗?”
“什么,这不是订餐电话?那你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是工作人员啊,那你现在在店里吗?”
“在店里呀,”纪思瑜看了一眼杜秋怀,“那你既是工作人员,又在店里,那我找你不也一样。”
纪思瑜觉得自己被杜秋怀坑了,这个根本不是什么订餐电话,他看见纪思瑜还在大厅里转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电话里这个人感觉脾气有点暴躁,这还要尬聊到什么时候呀。
纪思瑜边打电话,便站起来,跟上杜秋怀的脚步,去寻找电话里的这个人。
“哎呀,你不要着急,我就是想定个餐,不用,不用找别人,我就找你订餐,我这边就两个人,我跟我妹妹。”
一楼大厅相当大,又正值饭点,人特别多,乌乌泱泱。
“杜秋怀,”纪思瑜突然捂上了手机,小声说道,“那个。”
杜秋怀好像早就发现了,径直向打着电话的那个人走去。
那还是个学生,还穿着A市实验中学的校服裤,手里还端着不知道几号桌的食材,
杜秋怀直勾勾的跟他对视上。
“杨阜晨跟你是什么关系?”
杜秋怀没废话,直接问道。
眼前这个小孩似乎听出了这个人就是一个小时前给他打电话的人,居然直接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