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杜怀秋,他异样的看了一眼纪思瑜。
是他?原来是他。
——纪思瑜后面的讲话,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无比难受,纪思瑜的声音拉着他,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血腥味又开始充斥满他的大脑。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刚下过雨的午后
阿婆家里已经很空了,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了,整个平房里只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
他闭上眼,希望醒来以后能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有壁虎在墙上爬过,然后飞快地趴了出去。
他播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你好……这里是自杀预防中心,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现在想起来,何止年轻,简直稚嫩。
但杜秋怀没回答,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喂……你在听吗?可以听到了?喂?有人吗?”
对方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答,刚刚高中毕业的纪思瑜哪里见过这种架使,他还什么都没见过,懵懵懂懂,冲冲撞撞,一头就撞进了这个意外。
杜秋怀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我活不下去了,可以……救救我吗?”他的声音在颤抖。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年,杜怀秋依然记得自己当年的慌张,那么的无力,那么的绝望。
空荡荡屋里的小孩。
“啊,等等,你不要想不开呀,等一下。”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惊慌失措。
“小朋友,你先冷静一下,你可以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都死了。”
“那你其他的亲人呢?”
“我没有亲人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活不下去了。”杜秋怀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其实电话那头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哭了,眼泪一流就全然止不住。那时的他根本没有现在这样强大,他还只是个小孩。
天地上下,孑然一人,也不过如此。
“等等,等一下,你不能死知道吗?我做你的亲人,我就是你的亲人,你叫我一声哥哥。”
“哥哥。”
“好,你现在有亲人了,我去接你。你家在哪里?”
“西城东巷,325号。”
不过那年杜秋怀没等来这位大哥哥。
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世人,他还没等来纪思瑜,就等来了其他的东西。
“我出去一下。”纪思瑜的讲座还没讲完,杜秋怀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就转身走出了小礼堂。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还好A市的冬天足够冷,冷的足以把他的脑浆冻住。
他这些年过的很不好,不过没有人知道,从没人问过。
他也从没说过。
几年前那会儿,他肖想过电话另一半的那个人,觉得说不定某一天真的能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成为他的什么人。
可后来就不想了。
因为想了也没用,他觉得那不过是一缕幻影,一件没边的是事情。
可是今天,他仿佛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又突然活了,又真真切切的站起来了。
而且这个曾经幻想里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并且告诉他——我一直在找你,我找你十年了。
原来被照顾,被关心是这种感受。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十年前的无力,绝望,以至于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冬天的风吹得他手指都很难弯曲,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他觉得冷风穿过了沉重的外套,穿过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穿透了跳动着的心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快被冻成一个雪人之时,纪思瑜从背后拍了拍他。
纪思瑜的眼睛极其温柔,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一年级的小朋友,小心翼翼,生怕揉破打碎。
杜秋怀本想问一句是不是已经讲完了,但到嘴的话却成了一声叹息。
而叹息也变成了雾气,飘散到了空气中。
“刚刚讲完了,效果还不错,同学们都很热情,有一种自己是传销头子的感觉。”纪思瑜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嗯,恭喜你。”杜秋怀点点头,胡乱恭喜了一句,说完才发现也没什么好恭喜的。
纪思瑜本来就口才绝好,随便几个科普视频,就能引来两百多万的关注,无论是构思,节奏,逻辑,都完全没得挑。
“刚刚回答同学们提问的时候,有问杜助理联系方式的。”纪思瑜笑着说道,“不过为了维护你的信息安全权,我拒绝了这位同学的提问。是不是得感谢我呀?”
“谢谢您嘞。”杜秋怀扯出了一个非常牵强的微笑。
“秋怀,”纪思瑜看出了他的勉强,“我记得你要调查的,是十五班?”
“没错,你有什么发现吗?”
“这次讲座每个班会有十名同学作为代表过来听,每个班的同学都有自己的坐区,可是,十五班的一个都没来。”纪思瑜说道。
“活动是自愿参加的,没人来也并不奇怪。”杜秋怀看向纪思瑜,“不过如果一个人都没来,大概是这个班级,确实有点我们不知道的问题。”
“我跟高老师说我这边有一个课题需要研究,管他借了高一一个班,他已经同意了。”纪思瑜说道,“咱们现在就过去吧,高一十五班。”
从刚才到现在,杜怀秋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直到讲到案子,他才稍微回过一点神。
明明是自己的案子,明明是自己请他来帮忙。
这算什么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难道还要他现场相认吗,难道还要矫情的互相抱着,痛哭流涕吗。
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