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殊这“局外人”一走，几个人却好像也都没了再吃饭的心思。江练目不斜视地瞟着下属的身影消失不见，心中这才长出一口气。
眼镜上提示着“祸水东引”的任务还只完成了一半，那一箭没来得及双雕，还有一只在眼前“活蹦乱跳”，好感度的数值一分都没有减少。
可江练透过眼镜，看着程屿那张温润中隐隐透着心思的面孔，觉着同样的激将法放在程屿身上就好似朝大海里丢一块石头，想看大水花也只是自取其辱。况且戳人痛处的感觉实在不好，不如就作罢。
于是江练一摘眼镜，宣布饭局结束。
几个人都没喝酒，各自开车来，开车回。周杰不好意思做这个明晃晃的电灯泡，贼眉鼠眼地瞟着两个人喜滋滋地跑了，留江练和程屿一起往停车场走。而有了夏殊这前车之鉴，程屿也非常克制保持着二人间的距离，兑现了之前只做朋友的诺言，再次对工作室的事情侃侃而谈。
他告诉江练，对于未来他们拒绝合作人的方式并非他一时脑热，而是真真切切的、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程屿对江练的每一期开发日志都可谓是了如指掌，也明白她现在所做也完全是出于真正的喜爱，并非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3A大作。
可想要认真制作一款游戏的工作量实在太大，想做独行侠，就必然要成为“全能人才”，还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既然如此，不如找些志同道合的人，而他与江练，还有想法方向一致的人，大可以做自己的投资方。
说实话，江练很赞同。
没有投资方那些一心只向“钱”看的想法干预，应该是每一位游戏制作者的梦想，可背后所要承担的代价也让她战栗。小规模的独立游戏工作室从雄心壮志到失败破产数不胜数，他们凭什么就能做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最重要的还是江练之前的顾虑——她本来就算是孓然一身，没什么输不起。可同样怀抱梦想和期待、等着大把银子入账的其他合伙人呢？
程屿深知江练的谨慎，也不穷追猛打地逼着她接受。他抱臂靠着车门，满脸的游刃有余：“要不你先考虑。但在你信任我能力的前提家下，我可不可以开出一个小小的交换条件？”
江练挑眉，不吭声，只等着程屿继续说，生怕掉进什么陷阱里。
“江阿姨知道我回国了，最近经常联系我。”程屿也不卖关子，轻声道，“她想通过我了解你的近况，好像也对你有一些安排，如果可以，我做你的间谍，怎么样？”
一听到江母，江练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了。
可程屿不打着为她着想的旗号，也没打算拿着这层“情报”套近乎，反而如此直白地开出条件与她交易，反而让她感到安心。
于是她爽快答应：“成交。”
程屿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晚点发你一个我初步的策划案，你可以看看。拿定了注意我们联系，再敲定下一步。”
然后两个人各自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从头至尾，他还真的没表现出一丝逾越，话里话外谈得几乎也都是工作，仿佛真如他所说说一般，两个人可以当朋友。
江练也并非自以为是的人，既然程屿拿出了诚意，她也不愿意继续做惊弓之鸟。毕竟程屿也不是家长里短、拖泥带水之流，既然他开了口，大家都知道往后的日子，先把工作室弄出来才最重要。
回到小区后停好车子，江练一路走回自家楼栋，却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她频频回头，总觉得好似有道影子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那道不友善的目光如影随形，让她不安？
是夏殊？
不对。又不是没被这小子“尾随”过，他向来不屑于遮掩，反而橡皮糖似的步步靠近。
想起不久前程屿口中有关江母的警告，江练一颗心顿时有些七上八下，裹紧了衣服快步跑进楼中，还特地嘱咐了楼下的保安。
陈妤最近睡得早，自从上次二人的分歧，她总像躲着江练似的，与她交谈甚少。
可同在屋檐下，陈妤又逢婚变，江练怕她想不开，便想着提前开了这个口，就当之前的事儿没发生过。
她准备好了说辞，刚要溜进卧室，就听到门铃声催命似的响起。
不久前那诡异的被尾随感挥之不去，江练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大呼陈妤的名字。关键时刻，二人挤到一块冰释前嫌，扯着手去门前的监控一看，都愣了——
高曼宇！
他怎么混进来的？
合着刚才那不是错觉，也不是江母，跟踪她的人是高曼宇？
高曼宇满脸的不耐，对着江练家的门又是按铃又是砸门，大半夜的格外扰人。陈妤又是尴尬又是无奈，还没开口，就见江练冷着脸抬手朝门上一拍：“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我家门前发疯！”
可她这一反击，却换来的是更猛烈的踢门、锤击。高曼宇长了一张斯文脸，说起话却一股地痞气：“姓江的你装什么蒜？不把我老婆交出来，我今晚就让你不消停！”
说着，又是一记飞踢，整个门狠狠一晃。
这男人眼睛赤红，好似疯了一般，谁看都觉得心惊。
江练冷冷地看着监控上的男人，掏出手机：“报警。”
“别！”陈妤一把抓住江练的手，声音发颤，“还不至于，他就是找我找得着急！你、你要不然把门打开？我跟他谈，他好说话的……”
江练震惊地看眼前这个低声下气、满脸哀求的女人。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是她儿时被人欺负，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的挚友。也曾是在事业上一路莫怕滚打从不服输、从不低头的女强人。
可现在，她却毫无底线地为了一个在结婚不久后就出轨伤她、如今恶形恶状的男人求情？
江练问她：“陈妤，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高曼宇这般兴师动众，惊动得必然不是江练一家。
夏殊回来得早，正撞上表面来送漫改小样、实际上却是来“刺探”感情发展的经纪人张磊。
可来得早不如来得倒霉，上一次见面还志在必得的夏老师此时连笑都吝啬，跟座长了脚的冰山似的，走哪儿哪儿就嗖嗖冒着凉气。
张磊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的低气压，心说要不然我还是溜吧。
却不想夏殊沉默地看了会儿小样，冷不丁地开口：“你之前说你追的嫂子，追了多久？”
张磊求生欲极强，张口就是个谎：“挺久的，记不清了。反正格外艰辛，困难重重。”
果然，夏殊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那你觉着，如果对方不讨厌你，却想着找种种理由故意推开你，会是什么问题？”
张磊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在感情方面对方有过明确的拒绝吗？”
夏殊眉头微皱：“拒绝了。”
见他挺诚实，张磊又壮着胆子问了句：“你确定对方不讨厌……那个追求者吗？”
夏殊微微一顿，认真思索了下，表情竟有点难得的委屈，声音也低了好几分：“我觉得不讨厌。”
张磊琢磨上了。
他和夏殊在一起工作这么多年，对他也算是十分了解。这小子看着难搞不好接触，但实则说话做事干净利落，更是从不耍什么手段，再加上这么一长要命的脸，确实是很难让人讨厌。
最重要的是，张磊知道他是个敏锐细致、又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若对方真的厌恶，他绝不会上赶着继续惹人嫌。
于是他掏心掏肺地分析：“这个么，感情上拒绝了，但对你想要继续磨合与发展进一步关系的言行举止没有表现出排斥，但又总是想和你保持距离？第一，人品问题，你知道现在社会上有很多那种喜欢吊着几个男人胃口的……”
夏殊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不是。”
“哦，那就第二种。”张磊缩了缩脖子，“我觉着可能是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吧。这只是猜测啊，至于什么坎儿，和什么有关，是过往经历还是家庭，这得慢慢了解去分析……”
夏殊听得一怔，忽然觉得这些日子江练给她的矛盾感终于有了开解的方向一般，渐渐开朗起来。可那边张磊还没说完，高曼宇砸门的动静就一声声地传了进来，随即就是他与江练的争吵。
任谁都能听出这男人是来者不善。夏殊想起不久前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顿时沉下脸，推门而出。
这边，江练实在经不住陈妤的哀求，更怕高曼宇扰出一整栋的邻居来，只能迫不得已地开了门。
可高曼宇不识好歹，眼见着门开出了一条缝，就反手抓住门框，将整扇门大敞，狠狠地拍在了门后的墙上不放手。
啪一声，整个楼道都回荡着这声巨响。
江练克制着心中的厌恶和怒意：“有事说就赶紧滚进来，别在这给别人添麻烦！”
陈妤扯着江练小声嘟囔：“练练，你别激动……”
高曼宇一脸的无赖相，他斜眼瞟着江练，仿佛在欣赏着她怒火中烧的表情，故意放大了嗓门：“我就吼，你能拿我怎么样啊？装蒜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