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双手撑着洗手台，正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略带疑惑的脸。
她问翻车：“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这祸水东引，是怎么个引法？”
这话痨AI便乐颠颠地给她科普：祸水东引，正如其名一般：既然情敌相见必是分外眼红，而这样的机会也属实难得，她只需想方设法地将矛盾转移到这两位劝退对象的身上，令其针锋相对。
而届时她只需玩玩手段，把自己扮成那烽火戏诸侯的褒姒，一面挑拨离间地笑讽面前红了眼的两位情敌，一面假意表现出被追求者簇拥争夺的享受，保准让他们醍醐灌顶、当场下头。
江练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你有没有觉着自己很浮夸？”
翻车大言不惭：“那你就不会举一反三？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至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那尺度不还你自己掌控？”顿了顿，它还不忘鸡贼地补充，“这任务做好了，有极大几率获得拔群效果，好感度击退一箭双雕，超额完成任务。”
江练非常勉强地一扯嘴角，只觉得这离谱而夸张的走向比那些狗血小说和电影还得寸进尺。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要在几个男人面前“装疯卖傻”地演戏，装成不是自己的陌生人。
可想起今天被夏殊在苏安妮面前狠狠坑的那一把，又想起程屿一而再、再而三的古怪巧合，江练心里沉甸甸地一坠，当即不再犹豫，眼睛一眨，就这么把任务给接下了。
洗手间到餐厅短短的几步，江练心里就浮现了那些个徘徊在众多男子间、乐于玩弄感情的绿茶女二，可千百种手段一一浮现，却觉得无论哪个都显得轻浮做作。而等待她的两位劝退对象也都是聪明人，她照葫芦画瓢地演下去，只会叫他们觉着她犯蠢。
江练停下脚步驻足看着眼前那扇门，忽然想起今晚这顿饭，夏殊本就是局外人，只能拿他来开刀了。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包间里静悄悄的，可充满“敌意”的气氛却分毫未减。坐在最角落里的周杰瞪着一双惊魂不定的眼睛来回扫射，估计正琢磨着这一桌人的关系。
菜单在每个人手上挨个轮了一圈，大家都象征性地点了几个菜，脸上都没什么大快朵颐的性质。倒是夏殊反客为主，终究不愿意让自己太讨嫌，淡淡地交代了一句：“今晚我请客了，大家都别客气。”
江练心中微动，觉着他既然清楚自己不合时宜，那就别怪她趁机火上浇油。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视线转向程屿，朝他微微一笑：“是。夏老师在公司就一向大手笔，咱们还真不用客气，该吃饭吃饭，该聊天聊天。程屿，刚才在漫展你想说什么来着？”
估计刚才在包房里，这俩人都不愿纡尊降贵地先跟对方开口。而程屿坐在夏殊的正对面，可他却只当做没有这人一般，对他只吝啬余光。
而如今江练向他提起的话头，就仿佛她已经确定立场一般，无声中将那个“外来者”排除在外。
可程屿向来沉得住气，也懒的和夏殊在明面儿上计较，只是姿态自然地就着下午两人未完的谈话继续——
程屿的想法很简单，投资方会左右游戏的创作方向、影响质量。投资人都是商人，并非玩家。而在程屿看来，游戏制作者们最基础的一点要求就是——必定要有个玩家的身份，否则谈得再多也只会是言不及义、纸上谈兵。
一心二用向来是江练的强项，她一边事无巨细地消化了程屿对他们接下来制作方向的条条分析，默默地斟酌了几处可行的点。另一边则是暗暗注意夏殊的动静。
对于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空气般的漠视比明目张胆的挑衅更难以忍受，可何况是在情敌面前被剥夺了存在感。可到底是骄傲惯了，小祖宗不愿意轻易低头，只得一忍再忍。
可直到在最没存在感的周杰都插了几句嘴后，他终于坐不住了。
此时几人正聊到市场上各类引擎的优势，夏殊终于找准了个合适的机会反驳程屿，有理有据地发表自己的想法。不认定程屿口中的某个“全能引擎”是目前的最优选择，目前也有不少诸如godot的后起之秀，最终要的是摸清自家游戏的风格，择木而息。
夏殊的声音清冷沉稳，字字清晰，虽不是在挑衅，却也激起了程屿的胜负欲，二人从引擎的优劣到独立游戏的未来发展方向，两个人谁也不愿懈下一口气，把桌上的饭菜吵得由热转凉。
不知过了多久，周杰嘴巴张了又闭，还是没忍住，悄声问江练：“江总，他们这……是不是吵起来啊？”
是。
江练心里默默给了回答。
这祸水是东引了，接下来就得一箭双雕了。
眼见二人交锋中终于有了短暂的停顿，江练终于逮着机会开口。她唇角弯了弯，操着着副和事佬的口吻，语气却带着几分调侃：“这点事儿至于吵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争宠呢，呵呵。”
周杰倒是捧得一手好哏：“争、争什么宠……”
“最终无非就是落实到工作室的行动上。”江练似是开玩笑，话却说得意有所指，让人浮想联翩，“要是合作伙伴都有你们这股……上进劲儿，我还怕有什么做不成的事儿吗？”
此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争吵得热火朝天的房间骤然寂静无声，几双眼睛探照灯似的齐刷刷地扫在江练的身上。
江练故作淡定，心里不由猜测：起作用了？
可下一秒，程屿却朝着夏殊露出一个寡淡的笑，语出惊人：“听见了吗？江练对夏老师评价不低，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一起做项目，我也很期待。”
他特地咬重了以后二字，单方面宣布今天这场战斗夏殊被踢出场外，最后一句期待也说得分外敷衍。
江练听得愣了神。
等等，好像不是这么个走向……
翻车有点心虚地警告：“你刚才那话不符合自己人设，说出去谁信呐！”
江练拼命眨眼示意：“那我怎么办！”
“我想想……”翻车小圆身子在镜片上乱滚，忽然灵机一动：“先搞定一个最难的再说！你冷静点想想，最让夏殊反感的是什么……”
正想着，夏殊那边也不甘示弱，眼带嘲讽地回击：“未必要等到以后。俗话说得好，有一有二有再三。江总团队初期不正缺人手么？我很感兴趣，当然也可以加入。”
眼见着事情的走向开始偏离计划，江练更是被他那突如其来的“加入计划”惊得脸色都变了。
这小子先斩后奏已经是常态，要是今天这话也是认真的……
与此同时，在翻车的提示下，一个想法蓦地在闹翻涌现。
而木头桩子似的周杰仿佛被江练那“争宠”两个字撬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再看三个人的关系怎么看怎么像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粉雾。
可作为程屿、江练的“死忠粉”，他越看越觉着夏殊这半路杀出的拽哥不顺眼，将他看成个不折不扣的“男小三”，顿时没个好腔调：“这种事哪儿是说加入就加入的，怎么着，你以为自己很有能耐？”
听着这铿锵有力的质问，夏殊波澜不惊地抿了口水：“就我所在的行业来讲，还算可以。”
周杰顿时鼻孔朝天，重重地嗤了一声。
“忘了介绍，他叫夏殊，笔名白蔟，大神。”江练借此机会整理好心绪，只得走投无路地抓东补西，借了身边的程屿出招，“咱们都算是见过几面的朋友了，咱们也别老师啊、总啊的称呼了。以后的合作可以再说，但既然聊到这处了，倒是可以多和程屿多交流学习下。”
夏殊面不改色，手指却在杯子上一根根收紧：“论各方面的专业能力，我倒不觉得需要向他交流学习。”
江练却似漠不关心地撇过脸，与程屿相视而笑，二人间说不出的微妙默契：“早些年咱们也是这么狂傲……”一长串的铺垫后，她终于使出杀手锏，“咱们这位弟弟保准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正中七寸。
夏殊抬眼，好些时候没吭声，目光却看得人发凉。
不知过了多久，他嗓音微哑地开口：“时候不早了，江练，我送你回家。”
他这不顾身边人不顾场合的霸道让程屿也不由眉头微皱，更遑论吃过几次他霸道苦头的江练。她转眸望着他，眼波带笑，却能看见眼珠是溢满的冰冷：“不麻烦你了，我跟程屿好些年没见，难得有机会多聊聊。听话，你先回家。”
敷衍的口吻，毫不遮掩。
夏殊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对“金童玉女”，盛怒之下却是自嘲地一勾唇角，起身结账、离去。
与此同时，眼镜上夏殊那雷打不动的数据终于出现了历史性的重大波动——好感度直降到了九十分往下。
一只红色的对号打在了第一任务后，小小的一行字随即消失，预示着任务完成。
半天没再吭声的周杰看着夏殊的背影，才敢扶起下巴：“白蔟？？他是白蔟？？我刚才说什么？我说他没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