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夏殊意味深长地一挑眉：“你不如说得再直接一点。你怕《三十七度》不是一个好游戏。”
江练盯着屏幕，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很摇摆——不止是《三十七度》，哪怕做咱们工作室的项目时，我的思维都在跑偏、不断地跑偏。”
夏殊微微直起身子，虽没搭话，确实一副倾听的姿态，江练干脆也顺着说了下去：“大学毕业我就进了乐谈，一直做游戏到现在，对大多过程都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但渐渐地也形成了一套模式。你看，就拿剧情来说，首先考虑得不是情节的出色度……当然，这也是很重要的，可现在首先考虑的却是市场的喜好。”
“我想起阿今那天和我说，她笔下的人物都会自己生出血肉，再到后面呢，是她的笔跟着人物走。可现在是什么？”江练朝着屏幕一扬下巴，“我会下意识地先去想，这是不是如今市场的风向，会不会最大限度地贴合玩家们的喜好。先搭好了漂亮的架子，里头却空荡荡的没有灵魂。”
夏殊：“这也无可厚非。”
江练勉强地笑了笑：“是啊。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毛病，有能力的人自然能在解决问题的同时顺应市场。可这样的思考方式却是和曾经的我相悖。我到底是习惯了，在工作室的时候，遇到问题我也是以商业思维为主……可归根究底，市场上的确是大多商业化的东西才赚得盆满钵满，有更多的受众。”
什么是好游戏，什么又是不好的游戏？
好与不好的定义本就很模糊，况且游戏又与玩家千千万万的喜好挂钩，很难说出被所有人认同的善恶喜恶？
江练忍不住沉思，《三十七度》的方向是正确的吗？
工作室现在坚持的方向又是是正确的吗？
他们否决了寻找投资方的路，拿出各自的积蓄为爱发电……她迫切地想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哪条路才是她，是工作室伙伴们心中的“完美答案”？走到最后无论怎样的结果都不会为当初的决定后悔？
夏殊静静地听着，思索了片刻，朝江练旁边挤过去点，看完了屏幕上的大纲。
可看了半天，却莫名换了个话题：“我刚画漫画的时候，受不得一点的批评，可真是把磊哥头疼坏了。”
江练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却得到了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但还是被勾起了兴趣：“为什么？”
夏殊唇角弯了弯：“年轻气盛，放不下心里的那点清高。他那时又做我的编辑，又做我的经纪人，天天替我着急。他觉得我有天赋，但总跟不上市场的脚步，让我多学学那些排行榜上……”他斟酌了下用词，“一些放大性别特征的画风，前期以吸人眼球、打出名气为主。”
江练跟着他的话，也想起了一连串各大平台上那些名列前茅、却千篇一律的漫画、小说，不由笑了。
她问：“然后呢？你反抗了一段时间被现实打败，就妥协了？”
他嗤了一声：“没有。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么？让我画那种东西，我宁可不做这一行。可眼见他替我发愁，我心里总过不去那道坎儿，我就想：凭什么？凭什么那些粗制滥造、靠着裸露擦边的东西能人气高涨？”
江练啧了一声，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下：“说快点！”
她也很好奇，这小祖宗在遇到这类事的时候怎么消化？
“然后我就逼自己去看……其实也算是学习。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他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她的碎发，“我看了很多，虽然每一种都各有各的缺点，我却能找到不同的爽点和共鸣，就算这种不适合我，可总有一种能打动我。”
夏殊点了点胸口：“抓住人心，江练。无论是商业方向还是极端的个人风格，你可以做万花丛中那一点绿，可对咱们创作者来说，一个人的快乐算不上快乐。你孤身站在舞台上，跳完了自以为惊世绝伦的一支舞，却得不到台下万千观众的一点掌声——那支撑你的到底是什么？”
江练听得心里五味杂陈，无奈地笑了：“真现实啊。”
夏殊嗯了一声：“但现实也没什么错。商业思维并不一定和粗制滥造和快餐式娱乐挂钩，你得把它和你那些真正的想法凑到一块，让他们和解、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江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她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最终下定决心：“那我再把大纲好好改改——”
夏殊却夺过鼠标：“还在挣扎啊？这样吧，左右现在《三十七度》在你心里已经十足的‘商业化’了。而大纲也有了，这最后一个故事就交给我，怎么样？”
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谈论明早两个人吃什么那样简单。
江练难以置信：“你让我把剧情交给美术？”
夏殊不动声色地咬紧后槽牙：“瞧不起谁呢江总？我那些漫画的情节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真当那些好评和粉丝都刷的？”
江练倒是懂他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夏殊的能力。
可思索片刻，她觉得还是不能拿公司的项目冒险，只能退而求其次：“主要情节按大纲走，我来执笔，但尊重你的意见和想法进行修改。”
夏殊抬手：“成交。反正《三十七度》的几个故事是完全分隔的，到时候看内测的好评率——”他意味深长地一顿，“敢不敢赌？”
一听赌，一生要强的江总又来精神了。
她没好气地瞪夏殊：“少在这激将法，直说，赌什么？”
夏殊懒洋洋地道：“我赢了，咱们就领证结婚……”
话没说完，江练面无表情地起身就走。
臭小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啊？
夏殊却眼疾手快，起身扯胳膊懒腰一气呵成，二人脚下却猝不及防地一绊，齐刷刷滚进了沙发了。
然后他就跟个蜘蛛似的手脚并用，把江练给锢在怀里了。
少年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她：“你不想和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