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母一听这话,眼睛瞪得好似铜铃,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夏殊一扯嘴角。
又来了。
他手上动作利索了几分,想了想,又把电脑往背包里一塞:“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你早点睡。”
可脚下一动,就被夏母薅住了衣服:“你站住,给我再说一遍,怎么就……就在一块了?”
私底下和儿子相处的时候,夏母身上不见一点那日与江练交谈时的尖锐,反而有些小孩似的咋咋呼呼。
其实也只有熟悉的她的人才知道,这人是色厉内荏,跟个纸老虎似的,见风就倒。也不知从哪些个电视剧上学来了那些狗血桥段,嗅出了端倪就急匆匆地找人家“对峙”。
上次他在夏母与江练初遇的时候只称江练是邻居,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她去跑到江练面前耍威风,而是……
他还真怕夏母说出那种“给你多少钱才能离开我儿子”的话。
面对夏母的咄咄质问,夏殊却早已习惯似的云淡风轻:“在一起有什么好说的?就字面上的意思。”
夏母一愣,顿时沉下脸。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那个邻居,明知道我喜欢小鸳,你从来不拿我的话当回事!”她把手一甩,“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当我稀罕费神费力呢!”
夏殊懒洋洋地倚着门,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竟爽快地一点头:“行啊,那正合我意。”
夏母眼睛发直了。
夏殊摆了摆手:“咱们谁都别插手谁的事儿,也别叫我跟你说。”
然后他就见他那身柔体弱的母亲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拦在夏殊的面前,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都是为你好啊……”
“那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夏殊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如果你愿意善意地了解她、接触她,我就带你去和她再见一次,不愿意的话,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夏母那表情,明显是不乐意的。
夏殊没再说什么,推门走了。
看着夏殊离去,夏母不悦地撇了撇嘴。思来想去半天,给夏荣春发去一条消息:
“管管你儿子!”
夏殊来的时候,江练正凝神整理《三十七度》剩余的工作表。
忙忙碌碌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潜意识里总以为没有尽头的工作竟然真的快结束了。
最后一个故事的大纲也算完整,可上面还是被江练密密麻麻地标注了数不清的红色,问题频出。
不对。
她渐渐找不到感觉了。
其实在这之前,江练就多少有了些预感。只不过习惯使然,这些年的经验在了,遇到些问题总能借着经验解决得游刃有余。
她也明白,自己渐渐走进了模式化的圈子里,就如夏殊和阿今所说。可公司不是他们的工作室,也不是做慈善,时间、效率、成本……她不敢样样都剑走偏锋,只能屈从于平衡。
可自从有了成立工作室的想法,那种被她深埋的、特立独行、天马行空的思想开始奋起反抗,跟那原本已经在工作中扎根的想法撕扯打架,打得她几乎头痛欲裂。
如今眼见接近尾声了,双方也愈演愈烈,谁也不再藏着掖着。
到底哪种好?
到底该偏向哪方?
你怎么确定自己的喜好是真的优秀,不迎合市场的作品又该如何生存?
……
林林总总,几乎要撑爆她的大脑。
她琢磨得起劲儿,完全没注意到夏殊已经来了,并且在她身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响起:“错别字。”
江练惊得握着鼠标的手一个哆嗦,下意识转身望去,夏殊却已微微俯身,一手撑着她的肩,一手直接越过她去握住了鼠标。
脸颊擦过他垂在耳侧的碎发,痒痒的,少年好看得过分的面孔专注地对着屏幕,手上仔细地对着那几处错别字标注。
一瞬间,几个字在她心中浮现——
男友滤镜。
江练一向知道这臭小子有一张好脸,可之前却也只是远观,如今真成了自己男朋友,能随意“赏玩”,反倒愈发觉得秀色可餐。
可这一张好看的脸上却总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臭小子明明眼珠子盯着电脑,却跟太阳穴开了天眼似的:“看够了没?”
“……”江练陡生的那点滤镜消失的无影无踪,“别凑这么近,怪热的。”
夏殊没动,转眸间却还是瞟见她与往日不同的心不在焉,深藏的不安已经满得要溢了出来。
他自动忽略了江练那句“警告”,反而把旁边的椅子一拉,很自然地揽住她:“今晚到底怎么了?”
江练被他这顺其自然黏得没了脾气,想了想,只得掐头去尾地道:“我跟乔董正式提了离职。”
夏殊看了她片刻,心中了然:“他怎么说?”
江练没再答。
她根本也没去听他的答案。
反正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江练觉得,自己虽然不大成熟,但也成年这么久了,纵使是如之前一般对情感避如猛虎,也不至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就老死不相往来。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新人来之不易,就像她对乔治余说的,只要没什么过分的意外,不至于越界,大家还能是朋友。
可是他亲手毁了他们之间多年的信任的基石,哪怕她像一块块地再拢起来,也回不到从前。
江练虽然没答,可神色和表情无一不说明,这两个人闹得不太愉快。
夏殊一早看穿乔治余的心思,当然对他多有不满,却也不愿意在背后嚼舌根,只是尽量含蓄地表达:“做不成恋人还能做朋友,好聚好散。死缠烂打就不太好了。”
江练白了他一眼:“你哪来的脸皮说别人?”
当初他怎么死缠烂打的,这才多久就忘干净了?
夏殊继续大言不惭:“那是我对咱们的感情有信心。”他又扫了眼屏幕上那千疮百孔的大纲,“所以呢,眼见要离职了,对《三十七度》放心不下?”
或许是话匣子打开了,也或许是江练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这臭小子的眼,她这次没再犹豫:“你觉得《三十七度》,是个好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