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同事全都傻眼了。
宋青秋脚步一顿,仍带着那副贱兮兮的笑转过身:“哎哟,夏老师生气了?可这事儿的确怪不着我啊,你溜须拍马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江练皱眉,那边宋青秋又忽然变了副脸,立刻诚恳地道歉:“我开玩笑呢!实在对不起,刚才一个脚滑,要不夏老师也泼我一下?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听他哈哈了几声,也非常配合地跟着生硬地笑了笑,但实在不知道他今天唱的是哪出。
夏殊看着他,忽然勾唇一笑,反手拿起一杯奶茶作势就要扬过去,惊得宋青秋大叫一声,整个人猴子似的蹦着后退,拼命拿胳膊挡脸。
可意料中的疼痛没出现,他一愣,这才发现夏殊的手停在半空中,杯子里是空的。
宋青秋回过神大怒:“你故意的是不是?”
夏殊睨他一眼,将杯子一丢:“我开玩笑的。”
周围一双双眼睛看着,宋青秋脸涨得通红,张口就要吵,可冷不丁那边顾今唯大吼:“宋哥,干嘛呢!”
宋青秋森森地瞪了夏殊一眼,这才拐回自己那组。
这事儿一出,美术组原本要被分去的两个同事挺尴尬的。
江练安慰了他们几句,让他们该做什么就做。可两个小姑娘明显偏向夏殊,觉得宋青秋刚刚简直匪夷所思。
江练面上不表,含着笑好似调侃:“工作方面咱们不能含糊,但他既然爱开玩笑,你们也多和他开开呗,都是一个公司的,宋老师不会放在心上。”
两个小姑娘顿时眼睛亮了,好像有鬼点子咕噜噜往上冒似的,嬉笑着离开了。
转过身时,江练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睚眦必报,怪小心眼的。
可刚才宋青秋的态度确实有点蹊跷。
江练私底下找来了八卦女王苗苗,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
都是嫉妒惹的祸。
夏殊来之前,宋青秋凭着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和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跻身为公司中的香饽饽之流,可以说无论走哪儿都能收获一片鸟语花香。
可自打夏殊来了自后——这位签的还是外包,虽然来公司的次数不算频繁,可每次一来,大家都围着他转。
人哪怕走了,好多也都是围绕他的话题。
“有好几次,我听见宋老师在私底下吐槽,说夏老师这种货色就是靠脸混饭吃的,早晚要翻车!可夏老师那么多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啊!”苗苗愤愤,“他要是再找夏老师茬怎么办啊?”
江练面无表情:“跟阴着来的人,不能使明手段。”
苗苗一时没听清:“江总说什么?”
江练笑了笑:“没事儿,你也别多嘴声张。你知道咱们公司氛围不错,别闹大了,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怪尴尬的。”
苗苗是夏殊的“死忠粉”,对这个回答多少有点不满意,可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
直到下班,夏殊都没有出现。
江练加了个小班,刚走进停车场,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等在她车前。
江练:“……”
翻车:“我去,他怎么跟跟踪狂似的!”
江练下意识想跑,可一个愣神间,两个人就已经四目相对,躲闪不及。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心里反复默念“我是个无聊的人”,微笑着与夏殊擦肩而过:“夏老师,这么巧啊。”
“不巧,我特地找你来下班。”夏殊手中勾起一只袋子,“这个给你。”
江练定睛一看:“这不是你下午请过的那家蛋糕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蛋糕随机买的,我看你好像喜欢这款,但那时候买少了,怕你不够吃,再多带一份。”
江练眉头一皱,刚要推拒,那边翻车又开始指点江山:“想什么呢?接着,他对你的好全盘照收,不给任何拉扯的机会,让他每一次的示好,都无法从你身上得到任何反馈!”
于是她半信半疑地接过蛋糕,惜字如金地道:“谢谢。”
可夏殊却寸进尺地往车上一靠:“江总,我累了,今天忘开车来了。”
江练斜眼瞟着他那隐含笑意、精神换发的面孔:“所以呢?”
“顺路捎我回家?”夏殊伸出刚才比宋青秋烫伤的手,“我受伤了,所以拜托你行个方便?”
江练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得寸进尺是吧!
她腮帮子鼓了鼓,到底还是没忍住:“你用手走路啊!”
她一脚油门,在翻车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息中,直接把夏殊晾在了停车场。
夏殊被喷了一脸的车尾气,却心情愉悦地轻笑出声。
他就喜欢看她卸下浮在脸上那层平淡无趣的面具,浑身上下透着满是烟火气的活色生香。
回了家,陈妤做好了晚饭,江练一边吃饭一边大快朵颐,跟陈妤吐槽这段时间遇见的牛鬼蛇神。
江练一边说,翻车一边在眼镜里手舞足蹈地做补充,搞得江练哭笑不得,干脆把这份差事交给它,直接开了外放。
陈妤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她问江练:“你觉着这个东西怎么样?”
镜片上翻车巴巴地盯着她,等着挨夸,江练双眼发直,叹了口气:
“这不就是养了个赛博宠物吗?但说实话,跟它相处比跟人相处有趣多了,没那么多虚与委蛇,有什么说什么,爽快。”
“不是这方面,感情方面,你觉得它有什么用处吗?”
还没等江练开口,翻车就先告上了状:“名师也不一定出高徒,有人受不了激将法,再好的点子也练练破功……”
江练啧了一声,吓得翻车立刻闭嘴了,她有一下没一下点着眼镜腿,认真思索:“目前来看,对我这种人确实有用。第一,我实在不擅应对人,第二……”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自从那天程屿告白,又跟我提起大学那次……我才回想起来自己无意中的迟钝真的很伤人。有翻车帮忙也好,我不想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陈妤的筷子在碗里扒拉了几下,眼见着也是没心情吃下去了:“我跟高曼宇研究它的时候,估计是因为新婚,满脑子都是甜蜜,绞尽脑汁想把它给设计成那种恋爱攻略神器……”
江练听得眼皮直跳:“恋爱神器?贫嘴神器还差不多吧?”
“这不是有点独特性格嘛。”陈妤也觉得怪好笑的,可笑容又渐渐淡了,“可东西弄出来了,我俩反而出问题了,我不知道拿他,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练练,你说婚姻到底有什么意义?”
江练嘴唇动了动,拼命克制自己开口,可最终还是敌不过心里的冲动,只能暗骂自己犯贱。
她说:“离婚不行吗?何必捆着自己和人渣过日子,自己就不能活吗?”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了。
陈妤虽然强作镇定,却还是仓促地垂下眼,掩住眼里的万千情绪,半天才故作淡定地道:“哪儿那么容易?你没结婚呢,你当然不懂了。”
江练咬着筷子不吭声了。
离个婚有什么不容易?如果非要跟这种男人搭伙度过余生,她宁愿这辈子都不懂这些有的没的。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二人都默不作声地吃着菜,陈妤却忽然眼圈一红,颤抖地道:“练练,你不会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江练的心顿时就被狠狠搓了一下似的,鼻子瞬间就酸了。
她张了张嘴,想劈头盖脸地骂她一顿,却实在不忍心,只能压住心里那股心疼和火气,将筷子一丢:“能不能别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明儿个跟我去把这房子上添个你名,到时候我想赶也没资格赶你了吧?”
陈妤木着脸呆了片刻,忽然捂住眼睛,洪水泄闸似的痛哭出声。
江练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抱这陈妤轻声安抚。
她余光扫过桌上不敢吭声的翻车,觉得它愈发顺眼起来。
帮她将一切爱情杜绝在外,不就算是救她的人生于水火吗?
江练心里忍不住默念,车啊,以后就靠你了。
洗碗的时候,陈妤问江练:“宋青秋那事儿怎么解决?你不会任由他在公司胡闹吧?”
江练淡定地甩了甩手中的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跑来我们组惹事儿……”她忽然神经兮兮地鹦鹉学舌,“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然后她和陈妤一起大笑起来。
眼见时间还早,江练想了想,在手机里翻出一位关系不错合作人的微信,和对方聊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夏殊的“三天约定”开始了倒计时。
他开始不在江练门前守株待兔,反而按时按点地出现在公司,不知道都在和美术组的沟通什么。
可忙归忙,他却好像会分身术似的,时不时在江练桌上放点零食、点心,开始了们不做声的投喂。
只不过是只闻其零食,不见其真人。
反倒是宋青秋,在几次与江练相遇满脸的欲言又止后,再也按捺不住,急匆匆地找来敲开了江练办公室的门。
两个组之间平时的交集不算多,可看在同事的份儿上大多时候都过得去。
可今天,江练偏偏就不屑于给他好脸色。
她面孔隐在屏幕后,不咸不淡地道:“宋老师有事儿?”
宋青秋搓着手:“江总,咱之前不是说给我介绍个外包来着,说是几天前就该有消息了,怎么突然没信儿了?”
江练这才慢悠悠地探出头:“这个啊,我昨晚才和那边沟通过,应该今天就会联系你。”
宋青秋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咱江总就是手眼通天啊,那我今天请大家喝咖啡!”
江练一勾嘴角,不置可否。
大多公司虽然表面上禁止员工有外包合作,但其实大多都是默许的,乔治余这种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老板更是不放在眼里,只要事情做好了,其他都不在他狙击的范围内。
宋青秋平时虽然是个显眼包,可能力上还算合格——至少在几个项目上的表现是这样的,所以当之前的合作方向她寻求推荐的时候,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把宋青秋给报了上去。
这是份报酬不低的肥差,宋青秋当然日日惦记着,生怕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此刻眼见着宋青秋兴高采烈地一路飞奔出去,跟那花丛中的蝴蝶似的在各个工位里翩翩起舞,八方招摇。
江练漠然地收回目光。
宋老师,半场开香槟,实在要不得啊。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时,宋青秋一改之前的亢奋,换做满脸铁青,直奔江练的办公室。
他门也不敲,在一众同事们吃瓜的目光下单刀直入,声如洪钟地问罪:
“江总,你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