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会结束后，江练带着夏殊和美术组在办公室里抠几付费CG图的细节。
本来定好了风格，接下来的事儿就是双方埋头苦干打配合，积极沟通就行。
可意外的是，在这次会议中，夏殊就最终画风的问题和江练出现了一点摩擦。
夏殊的态度很坚定，甚至坚定得有点邪门，眼见着有点要摩擦出口角的势头，江练不动声色地终止了会议，让其他同事们先散了。
工作和私事不该混为一谈，江练知道夏殊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对于这次分歧，他不会是无理取闹。
眼见着人走光了，江练认真地问夏殊：“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的想法？上次咱们对接过，虽然没确定最终风格，但大体也是之那个方向，你为什么突然变卦？”
夏殊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一幕，轻车熟路地拿出U盘插在电脑上，调出里面早就整理好了的资料。
大屏幕上是不久前封闭内测时玩家的一些长篇差评。
夏殊说：“我没有突然变卦，上次讨论过后，我坚持的就是这个风格，美术组的同事也说先画出来看看，但现在……”他眉头一挑，“他们显然不是很满意。”
屏幕上的差评每一个字都刺眼，江练却也早已倒背如流。
她自草草扫了眼：“那你把这东西调出来是什么意思？”
“告诉你我的坚持不是没由头的。”夏殊悠悠地，“江……总，我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觉得我的方向怎么样？第二，如果可以，猜猜他们为什么不同意？如果不可以，直接告诉我缺点。”
见他不敲竹杠，江练就深思熟虑了下：“我觉得你的方向很出色，比原版优秀，至于为什么不同意，他们……”她忽然回过味了，“重新制定方向、适应新风格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精力，他们不愿意。”
夏殊淡淡地：“乐谈花大价钱签我就是为了救项目，内测差评你也看了，问题不止出在一个地方，其他的我手伸不到，可交给我的，我肯定要负责到底。”
江练微微出神，随即明白了夏殊的想法。
她几番欲言又止，还是诚恳地道：“我知道你是为项目着想，但我身为制作人必须从各方面因素来考虑，如果各方面都力求完美，会导致下次测试延期再延期……”
夏殊凝视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你的意思是，因为害怕延期，你就要给玩家端上一堆垃圾吗？”
他话说得一点都不拐弯，刀子似的往江练心口上扎了一下。
她犹豫了下，还是道：“我只能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这话说完，江练心里也不是滋味。
乔治余公司定位很明显，她来他公司的任务也很明显，就是赚钱。
《三十七度》原本出自江练手中的一个策划案，但为了顺应市场，几番修修改改下早已没了当初的影子，现在的紧要目的……
说得难听点，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一个及格线左右的成品，不要让它彻底烂在手里。
夏殊目光沉了沉，没说话。
但江练看出来，他不太高兴。
可没办法，现在的行业都太卷了，在“精品”与“赚钱”中难做取舍，且两者不能兼得。
江练只能模糊地从中调和：
“这样吧。你的想法我会和美术组沟通，按照时间进度，尽可能往你想要的画风方面修改，好吗？”
夏殊默不作声地瞪着江练，口气有点冲了：“乔治余是你朋友？他就这么眼真正地看着你的好天赋烂在他的公司、烂在这一个个项目里？”
这小祖宗好像一闹脾气，就会进行无差别攻击。
江练一愣，顿时沉下脸：“你……”
可刚出口一个字，翻车就在眼镜里亮出警告，提示江练在夏殊面前的人设是个“无聊家伙”。
它就跟个潜伏在角落里的豹子似的，无时无刻都在等待时机：“别冲动，不能给他任何情绪上的反馈，你只需要冷静回答——”
几个被气泡包裹着的提示词句再次挤满整个屏幕，江练及时刹了车，深吸一口气，选中其中一个。
然后她在夏殊诧异的目光下表演了个光速变脸，硬是挤出了个职场老油条的笑：“没办法，要赚钱吃饭的嘛，也能理解。”
然后她看见这小子臭着张脸，胸口猛地起伏了一瞬。
于是她乐此不疲，又在翻车的配合下添了一把火：
于是她乐此不疲，又添了一把火：
“要不我晚点找乔懂聊聊，给夏老师调个好项目大展拳脚？”
这话一出，江练已经做好了对面这位爷要翻脸的准备。
可她不紧不慢地等了一会儿，却也只等到了夏殊幽幽的目光，钉子似的扎在她身上。
江练被看得发毛，还是先开口了：
“夏老师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夏殊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抖，也学她来了个大变脸：“看你，真好看。”
他嗓音本来就冷冷淡淡，哪怕说褒奖的话，也不见一丝谄媚的味道，反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撩得人恨不得让他再多说两句、再两句。
江练心脏猛地一跳，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看见她神色有了变化，夏殊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风格我不会改，你给我五天时间，美术组那边我来解决。”
然后也不等江练回答，直接走了。
……给他拽的。
江练一个人对着屏幕上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各色差评，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乔治余，你签了一个什么祖宗来啊？
下班前，夏殊请公司所有人吃下午茶。
乐谈里的员工员工年龄都不算大，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加之夏殊是大家眼里当之无愧的“大神”，把奶茶蛋糕一抢而空后，立刻就打成了一片。
同公司MOBA组也闻食而来，围着夏殊问这问那。
气氛着火热着，一个高个儿的女人带着个中年男人也挤进来，嗓音清清冷冷地问：“江总呢？”
江总正在角落里喝奶茶。
喝完一杯还不够，手里又抓了两杯出来，反正夏老师出手阔绰，能薅他多少就多少，才解心头之恨。
一听有人叫，她连忙吞下嘴里的蛋糕一看，顾今唯。
隔壁MOBA组的制作人，比她大不了几岁，生得细眉杏眼，是个地道的江南美人，可走得是冰山风，平时话不多笑也少，组里的人对她多少有点忌惮。
江练从角落里伸出手：“这儿呢！来喝奶茶吃蛋糕啊？”
顾今唯很微不可查地扯了下嘴角，应付地接了两杯奶茶，朝身后的男人一扬下巴：“跟你们美术组借个人呗？我们那边要赶DDL了，有两个病倒了，怕追不上进度……宋哥，你跟江总说。”
宋青秋是MOBA组的主美，平日里为人处世八面圆滑，加之有一张挺不错的脸，在公司里很吃得开。
一见他来，美术组的几个小年轻终于从夏殊那移开目光，争先恐后地调侃：“包三餐不？我第一个去！”
“这不还看你们江总开不开恩？”宋青秋朝江练双手合十，“就两个人，打个帮手，三天后，八抬大轿给你送回来！”
大家都哄笑出声。
几个组之间互相借人是很正常的事，江练刚想答应，忽然想到夏殊不久前的话。
出于两全考虑，江练顺口一问：“夏老师，你那边有问题吗？”
夏殊目光淡淡地扫过宋青秋的脸：“我没问题。”
江练点头：“那行，你自己挑吧。”
顾今唯也非常简短地道了个谢，就先走了。
她向来远离这些热闹，也不算稀罕了。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练觉得她离开前，好像带着种莫名的嘲讽……
江练正在那瞎琢磨，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阵惊叫。
几个小姑娘手忙脚乱地递纸巾，挪地方。
而她们的中心，是被洒了半身滚烫奶茶的夏殊。
江练一口差点被呛着，连忙放下奶茶去看状况。
罪魁祸首是宋青秋，可他不知怎么，面对夏殊时全部刚刚的好脸，反而嫌弃地躲出了几步：“人都挤在这儿了，走路都不方便……夏老师没事吧？”
江练一看，夏殊的手红了半只。
到底是自己组里的人，江练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瞟了宋青秋一眼，还是先问夏殊：“怎么样，伤到没？”
夏殊客气地推开那些四面八方递来的纸巾，朝着江练摇了摇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青秋：“没事。”
“那就行。”宋青秋吊着只眼，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一眼，“下次别买热的了，多危险啊。”
说完，又提起两杯奶茶就要走。
可脚还没迈出人群，就听夏殊冷冷地嘲讽：“怎么，奶茶是烫坏了你的脑子还是嗓子，连句道歉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