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磊自己都打了个哆嗦，捂住嘴巴一脸懊悔。
可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夏殊不仅没向往常一样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反而不大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问你话呢。”他撇过脸，拿起桌上的笔此地无银地转了起来，“你们谁追的谁？”
张磊暗中一拍大腿，强忍着没笑出声。
这不大八卦么！
为了套出更多的话，张磊知得强忍着，端出了一脸的苦大仇深：
“我俩啊，你也知道，你嫂子她比我大了两岁……”
夏殊默默地听着，眼睛无声中亮了几分。
他问：“然后呢？”
张磊心跳得失速：“然后啊，我就对她一见钟情呗！我追的她，刚开始她抹不开面，觉得跟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谈恋爱像什么话啊？”
夏殊眉头一皱：“都什么时代了，年龄不是问题吧。”
八成是姐弟恋！
张磊心里有了个答案，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就说是么！但我太喜欢你嫂子了，看她也不算讨厌我，然后就……就追女孩的那些事儿呗，我也没玩什么花花肠子，咱就一颗真心！”
夏殊手里的笔不转了。
烦躁莫名涌上心头，他心里也开始左右摇摆。
江练讨厌他吗？
直觉告诉他没有。
可三番五次的拒绝，让夏殊心里那点直觉实在没了底。
夏殊清了清嗓子：“你觉着怎么才叫讨厌？”
张磊挺认真地想了想：“我觉着？其实这种事吧，嘴巴上说的讨厌不算是讨厌，要么说有个词儿叫口是心非呢？是不是真的讨厌，得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接触，知道吗？”
这话算是说到夏殊心坎上了，他眉头总算舒展了点，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张磊看他心情挺好，胆也肥了，拐弯抹角地试探：“你这么优秀，肯定有戏。”
夏殊从来也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但是他没提江练的身份，只是不咸不淡地道：“她比我优秀多了。”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我没什么信心。”
这几个字把张磊大脑搞短路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夏老师不会是自卑了吧？
这不天方夜谭吗？
张磊好奇心再次大涨，顿时也顾不得这个那个，一抹脸就准备要刨根问底，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不速之客莫鸳大驾光临。
她借着夏殊助理的身份，有夏殊父亲的撑腰，自然能在公司里行动自如。
只不过之前在夏荣春的生日会上受了点打击，在家里消沉了好几天。
但莫鸳不是那种没头没脑、单刀直入的女生。她心里虽然也说不准夏殊的那句“有心上人了”是真是假，可她心里清楚，这种情况下，保守进攻、细水长流才是最佳的方案。
于是莫鸳捧着资料，清了清嗓子：“夏老师，这是我淘到的几本参考书……”
话没说完，夏殊就把手里的笔一丢，爱搭不理地抬眼：“你走还是我走？”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了片刻，“走什么？”
夏殊语气一点都不客气：“你来这儿耽误我工作，你不走我就走。”
莫鸳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人的怒气一上头，哪还顾得上什么保守进攻、什么细水长流，她恼得嘴唇发抖：
“夏殊，你至于吗！”
然后她大小姐脾气上来，摔门走了。
夏殊愣住了。
可很快，他有点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了嘴角。
同样的一句话，他几天前也跟江练说过。
但他如今身处江练的角色，却能清楚地分辨出他们面对追求者态度时的不同。
反正他感觉江练不是真的讨厌自己。
旁边张磊看得眼睛发直，心里直骂这臭小子不懂怜香惜玉。
他叹了口气，也无意点出了夏殊心里的小九九：“夏老师，你刚才不是问什么叫讨厌吗？”他朝门的方向一努嘴，“你刚才那态度，就是实打实的讨厌。”
夏殊心情大好，从鼻子里哼出了口气。
她不讨厌？她不讨厌的话……
那他有的是办法。
夏殊拿起外套，朝张磊一点头：“磊哥，这边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我主要处理乐谈那边的外包，有事去家里找我就行。”
离开前又退回几步嘱咐：“对了，你替我请大家吃顿饭吧，去好的餐厅，记我账上。”
张磊看着他满溢着青春与欢喜的背影，一个人在屋里直抓后脑勺。
到底是哪个女人啊？
第二天一早，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夏殊去敲江练的房门。
估计是没想到玩了几天消失的夏殊会突然出现，江练连是谁都没问，直接就开了门。
一开门，眼睛就被夏殊晃得生疼。
早晨的阳光最好，温暖而清澈地洒在少年的身上，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夏殊个子很高，目测185往上，整个人生得挺拔硬朗，以至于他一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往那一站的时候，就跟个从少女漫上抠下来的男主似的，好看得不真实。
更要命的是，他戴着一只黑色简单款式的鸭舌帽，帽檐只遮出了一半的眼睛，却搞得那双本来就很漂亮的桃花眼，多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蛊惑。
江练怔了一瞬，回过神后面无表情地想：怎么能有人长了张这么作孽的脸？
可她虽然好吃好玩，就是不太好色。
面对这份“耀眼的美貌”，江练很快定住心神：“夏老师早，什么事？”
她表面上云淡风清，一颗心却微微提着，怕他大早上搞事。
没想到夏殊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初稿我弄得差不多了，今天要去公司跟美术组做一下对接，一起去？”
江练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也没扭捏。
她点了点头：“哦，行，等等我，十几分钟就好。”
江练麻利地换衣服、化妆，临走时抓上了翻车，往脸上一戴，自动从待机中唤醒。
翻车早就听见夏殊等在门外，“昨天咱说的都记住没？”
江练简单地回想了一下。
对于夏殊，翻车给了他三种应对方案。
第一种，基于江练提供的资料显示，夏殊和家里有点难以言说的矛盾，翻车建议江练多做点调查，直戳夏殊隐痛，搞得他狗急跳墙，好感度就自然大减。
江练立刻就否决了。
本来就不算多大的事儿，哪至于使出如此戏剧化、如此下三滥的招？
第二种倒是非常简单明了，干脆减少甚至于杜绝二人的接触，不动声色地降低存在感、淡出对方的生活。
江练想了想，也否决了。
夏殊刚表白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想法，可很快发现这不太自然。
且不说《三十七度》的修改制作周期还未定，就是看在合作关系的份儿上，减少接触也不大可能。
眼见着前两种都没被采纳，翻车显然有点“死机”了。
前一刻还滔滔不绝的它，忽然有点犹豫似的，嘴巴一张一和，可就是不出声。
江练好笑地提醒：“翻车同志，我提醒你，如果你所有的方案都是这种狗血偶像剧似的走向，我建议你还是闭嘴。”
她不想为了劝退别人把自己生活搅得一团乱。
可面对威胁，翻车却是非常犯贱地把攻击点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是在想，夏殊到底你喜欢你什么啊？”
江练一愣：“什么意思？”
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味呢？
翻车嘴贱完，整只猫也神清气爽了似的：
“我的意思是，要对症下药。在我看来，既然你们两个之前从没见过，也不算一见钟情，那就是他被你身上的某种特质所吸引，认为你十分有趣——这就是你们这段“情缘”的本质。”
小东西，话还一套一套的。
江练茫然地听着，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有趣？
她的生活两点一线，朋友无几，工作上做事吹毛求疵，私底下还对浪漫过敏。
他一个与她就见过几面的人，觉的她有趣在哪里？
夏殊对她产生的那点荷尔蒙，可能本质上就是青春冲动下的假象。
所以，她要做的就只是让他足够了解到自己那真实的、足够“无趣”的一面……
江练释然：“行了，我明白了。”
说简单点，就是永远不给他风花雪月的机会。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爱情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可看着镜片上形单影只的小黑猫，江练忽然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她思索了片刻，忽然“恶从胆边生”，捏起一只眼镜腿：“等等，我要给你做个调整。”
翻车虽然沟通方面要比目前市场上大多AI更“人性化”——这也是陈妤和高曼宇他们努力的方向，的确也算得上一个亮点。
但如果想用这玩意儿攻占乙女市场的话，那绝对还差点意思。
毕竟在她看来，现在的翻车就是个比较灵活的智能眼镜，没有一分一毫的游戏感。要是能改良下，那绝对算得上锦上添花。
江练有了主意，把睡梦中的陈妤给揪了起来，三言两语就征得了她的同意。
反正东西还不算成型，陈妤当然乐得江练这位老手给自家产品做提升。
于是江练花了将近一个晚上的时间，给翻车弄出了一套新的UI。眼镜上不再只有活蹦乱跳的小黑猫，而是增添了游戏感与现代感结合的各类对话框、交互反馈。
自己与沟通对象的好感度数值也清晰地显示在左侧任务栏中，让江练能够随时了解目前的状况。最重要的是，她调整了自己与翻车的沟通方式——
“我承认你有时候的提示与话术比较到位，但每次都跟救场似的让我措手不及，也丝毫不给玩家……不对，是不给我发挥的空间。”眼见着内容渐渐成型，江练的职业病也上来了，“所以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大事件你就以派发任务的方式帮我解决危机，这样更有沉浸感。情况允许下，提供的话术也最好要有多种选择，我已经给你设计好了最符合你风格的提示对话框……”
翻车无语问苍天：“我能不能请问下，你这是在打游戏，还是在赶男人？”
“有区别吗？倒不如说游戏世界就是我的战场。”看着一点点前进的更新进度条，江练心中终于舒坦不少，“对了，工作时间，如非必要，最好不要打扰。还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它一个专门服务人类、用来服从指令的AI能有什么问题？
被小小剥夺了“主动权”的小黑猫明显有点不开心，但它还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为人类服务的指责。
在经历近三个小时的系统更新后，看着镜片上崭新的界面，江练心中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她接了杯水，对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翻车举杯：“追求对象的好感度以三十分为目标线——预祝我们提前成功！”
到了公司楼下，夏殊一看手表，离打卡还有点时间，他想了想，忽然道：“我饿了，时间还来得及，吃点东西吧。”
江练睨他一眼，心里刚生出了点苗头，眼镜上就先她一步有了动静。
他不说“咱们一起吃饭”，也不问她“你想吃点什么”，和之前面对她时那副穷追猛打的模样大相径庭。
“主仆”俩相处了这段时间，竟多了点心有灵犀的默契，江练心里刚浮现了“以退为进”四个字，翻车那边就已经把四个字打在屏幕上了。
随之而来的是两个对比明显的选择方案：
1、冷嘲热讽
2、敷衍应付
江练心中照昨晚的计划掂量了下，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第二项上，翻车又以光一般的速度给出了几个相关的回答提示词。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让人极其舒适。
于是江练游刃有余地从里面挑了个最无趣的回答：“随便。”
夏殊顿了顿：“中的还是西的？或者甜的咸的，有没有什么忌口？”
江练又挑了另一个接着敷衍：“都行。”
夏殊：“……”
气氛凝固了一瞬，江练感觉夏殊在看她，也估摸着这小祖宗是不是要翻脸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行，那你去休息区等我，很快回来。”
说完，人一溜烟跑了。
江练一头雾水：行什么行？她刚才说什么了吗？
没过多久，她就看见一个高瘦的人身影穿过一众步履匆匆的上班族，身高腿长地朝她走来。
夏殊一双手提着满当当的实物袋子，里面酸甜咸辣、各色早餐应有尽有。
江练震惊得无以复加：“你进货去了？”
夏殊一挑眉：“不是随便、都行吗？你自己挑吧。”
众目睽睽之下，也实在不好再为了这么点的小事儿拉锯战。
她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惊涛害怕给压了下去，神色淡淡地从里面拿出一杯豆浆：“谢谢。”
夏殊唇角一弯，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跟个保镖似的默默地走在江练的背后。
如果他长了尾巴，此刻怕不是正微微向上翘着，有点克制地慢悠悠晃了起来。
江练吸着温度刚好的豆浆，瞟了眼镜片上的好感数值——见面时到现在，夏殊对她的好感度保持在97分，纹丝未变。
她咬着吸管，只觉得出师不利，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是一场恶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