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前脚进了办公室,后脚就冷静下来了。
她不是傻子,经乔治余那么一折腾,不久前那些与他相处时的暧昧、她那点不敢不敢确定的怀疑也再次咕噜噜地涌上心头,烧得满心满脑一锅浆糊。
江练深深呼吸,一把抓起眼镜戴上,想让翻车给拿个主意。
仔细一想,乔治余今天这一番作为,怎么多少都有点故意在夏殊面前耀武扬威的意思?
她一边想,一边在心里默念了句阿弥陀佛:希望是我太自恋。
乔治余也在此时推门而入,见江练冷眼望他,还当她在气头上,有些无奈地道:
“行了,就说效果达到了没?没跟你解释就是猜到你不会同意。况且在同事面前做戏显得真。”他挑了挑眉,“况且是你自己说了不在乎别人看法,这下不是一劳永逸了吗?”
江练静静地听完他有条不紊的解释,忽然冷不丁地开口:“你今天突然反常地选择以这种方式帮忙,还有别的原因吗?”
乔治余眼皮一跳,淡淡地道:“跟我藏着掖着什么?把话说清楚点。”
“能不能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你选择这样做,跟夏殊有关吗?”江练静静地盯着他,眼镜上也出现了鼻梁上的翻车对着乔治余的面部表情一通扫描,生怕错过一个躲闪的眼神、游移的目光、尴尬的微笑。
乔治余倚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反问:“什么叫跟夏老师有关?”
“你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江练耸了耸肩,“咱们朋友这么多年,咱们都不知互相帮忙挡过多少次桃花、解决了多少麻烦,但这次你不觉得有点过激吗?是意在同事面前做戏,还是夏殊面前?”
她没把话点透,却先搬出了二人多年好友的关系。
乔治余并非不知她那视感情如洪水猛兽的爱情感,若真喜欢,说开了也好,藏好了也罢,可非要心怀意图、还要将她蒙在鼓里耍一番手段,她着实无法忍受。
可沉默了片刻后,乔治余却和平时一样,抬起他那不辨喜怒的面孔:“想多了。当时应该叫你找镜子照照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江练狐疑:“什么意思?”
乔治余笑了笑:“因为你实在反常,对阿姨也不算知根知底,还不能手段太强硬。在我看来,那就是最直接、见效最快的手段。看给你吓得这副模样——真怕我吃了你不成?”
与此同时,眼镜里的翻车也结束了分析,展现出一只绿色的圆圈,显示对方的好感度处在安全范围。
眼见危机过去,江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瘫坐在椅上:“对不起,最近草木皆兵,我快神经了。”
乔治余紧绷的下颚这才微微放松了些,却仍是不动声色:“听说了,夏老师人不可貌相。你怎么打算的?”
江练眉头微皱,虽然乔治余是好友,但她也不想和男性友人大吐感情苦水,只能当做没听见似的将话题一转:“不过还好你回来了。晚点空了的时候看下这段时间的内容进度,我觉得可以把第二次封测提上日程了。”
乔治余也不强求她继续聊下去,也随着她的话谈起了工作。
他简单地了解了下,表示对目前的修改进度很意外、也很满意。但无论如何都要吸取上次的教训,哪怕是内测,也要提前找几家口碑不错的游戏媒体沟通,价钱一定到位,这边公司没问题。
江练一愣:“什么意思?”她心里有些别扭,干脆点透,“你是说花钱让他们出几篇伪好评?”
乔治余不以为意:“如果对重新修改后的内容有信心,那就算不上伪好评。不过这事儿应该不用你太操心,交给运营那边。把气球吹大没坏处,咱们这次应该能打一次胜仗。”
江练嘴唇动了动,反对的话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游戏好不好玩不能造假,到时候要看玩家,还真以为几篇媒体的好评就能扭转乾坤?公司的口碑可以商业化,但真实的快乐可以吗?
话都到了嘴边,一出口,就变了味:“知道了,我和运营沟通。”
说完,才发现这是习惯成自然,况且这不过是各家游戏最简单的预热炒作方式,没热度,哪儿来的钱?
在各大游戏公司看来,黑红总比暴死强。
与此同时,江练这也恍恍惚惚地回过神:
乔治余是个商人。
而她是在做游戏,实际上是在赚钱罢了。
不知为何,她脑中突然想起那时夏殊曾对她那一声声的质问。
为了利益,她真的可以商业化自己作品的每一个步骤,只为了达到利益最大化的目标吗?
而事实就是,她心中虽然给不出答案,却已经这样做很久了。
深夜,江练在床上不知道辗转了几番,还是觉得难以入眠,索性爬起来搞一场直播,借游戏刺激脑细胞消弭那些无以为解的烦恼。
深夜段的夜猫子不少,江练选了个冷门的肉鸽小游戏,一次次死,一次次生,弹幕上闲聊的、打气的,都让这个寂静的夜晚渐渐地多了烟火气。
可直到直播结束,江练才发现今夜少了个铁杆粉丝。
她直播的时候总会标明不需要打赏,日久天长,粉丝们就用爱发电,写文章的、画画的、剪视频的都有。而其中有一位名为“X”的粉丝从她是个小透明时就默默关注,也时不时地产出一些她作为主播虚拟形象的同人画作,二人因此渐渐相熟。
江练各种社交软件上的头像至今都是这位X所画的。
江练打开“X”的私信对话框,里面是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看上去X话不多,但说其话来倒是时而幽默、时而一针见血。江练不在乎X是男是年,对她来说网络上有个距离感十足的聊天搭子要比那些掺杂了现实纠葛的朋友好很多。
对方显然也是这种想法,从不主动问江练的性别性命,老友似的偶尔谈天叙旧、偶尔分享快乐、安利作品。
上面显示,二人上次对话也正是她的最后一次直播——半个月前。江练正和“他”说起自己想做独立游戏的想法,得到了对方真诚的期待,还说如果需要“他”帮忙随时开口。
江练整理了下思绪,和X简单打了声招呼,又告诉了“他”工作室已经在准备中的好消息。
可发送了很久,对方仍然没有回应。
江练心中少见的有些空落落的,这夜深人静的她忍不住琢磨起来这位X是不是有了什么麻烦的时候,竟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异响。
仿佛是什么尖利的东西挠刮着墙壁,伴随着高低不定的呜咽。
江练听得背后发凉,可陈妤睡得沉,她也一时不忍打扰,只能循着声音,胆战心惊地推开房门——
然后就看到了脚下那黑不溜秋的毛茸茸。
银手睁着一双绿油油的眸子,仰脸朝着江练喵了起来,还时不时拿脸蹭着江练的腿。
江练:“……”
她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下伸手在它那油光水滑的毛上撸了几把,心说它怎么跑出来的?
抬头一看,夏殊家的门竟敞开了个大口子。
银手似有感应,又夹子似的喵喵了起来,一步一回头地引导着江练往屋里走。
从自家到邻家没几步,可眼前的情形实在诡异,不由得惊出了她满身的冷汗。
谋杀?入室抢劫?彼时那些曾玩过的悬疑游戏画面一幕幕浮上脑海,江练生怕一踏进夏殊的家门就看见他横尸当场、满地鲜血。
可好在屋里干干净净,没一点的血腥味。
江练硬着头皮往里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夏殊半死不活地躺着床上,脸色惨白中透着红晕,显然是烧得厉害。
这场景虽不如尸体和鲜血骇人,却也足够让江练心惊。
她三两步跑过去,抬手一摸,烧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