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余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江练来不及解释,正想给程屿打个电话询问,那边助理就来告知二人:有一位姓江的女士自称是江总母亲,正等在外面。
虽不明状况,乔治余也能看出江练的焦头烂额与抗拒,便先交代助理好好陪着江母,并转告他们还有工作的事情要处理。
助理也一脸为难:“江女士说眼见快到下班时间了,她想和江总还有……”他艰难地把眼镜转向乔治余,“乔董吃个便饭。”
江练呼吸起伏一瞬,面无表情地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助理走后,江练立刻拨通了程屿的电话。那边自知江练来意,开门见山:“我回家看我妈,正碰上江阿姨。你知道她的心思,她邀我去家中吃饭,探听你的消息,有意撮合……”
虽然心里早就猜出了个七八分,江练还是忍不住暗暗咬牙:“然后呢?”
“我推脱了,话说得重了点,让她清楚我还没有恋爱的打算,江阿姨脸色不太好看。回家后我觉得愧疚,特地送去我妈做的点心,被你家保姆告知她找去你公司了。”
江练也不多言,直奔自己的疑惑:“她怎么知道乔治余回来了?”
这段时间乔治余一直在国外,也是今天才回,连她都被打个猝不及防,她妈消息怎么就这么灵通?
程屿沉默片刻,只能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可能阿姨手眼通天,具体怎样,我真不清楚。”
江练忍着怒气道了谢,挂断电话,一旁的乔治余则是旁观不语。
他跟江母见过几面,那也是在几年前公司初立时的另一处地址。
起初她频频上门,一副慈母面貌给江练送饭。那时他只能看出江练的不愿,却碍于面子接受几次,可次数多了,她便开始推拒,江母的脸色便异常阴沉,叫人心中发寒。
某次江练外出,乔治余正撞上再次上门的江母,他自然因江练的关系百般款待。而江母在得知这位衣冠楚楚的男人是江练的上司、也是挚友后便愈发热络,几度曾让他倍感不适。
乔治余家中几代从商,他也是见识过各副嘴脸,自然一眼看出江母气质不凡,想必自小便不缺衣少食,如此接近他,肯定不是为了钱。
后来说巧也巧,公司搬迁,也不知是不是江练私底下与江母争执过,便不多见了。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到底怎么回事?是请走还是留下?”
江练沉着脸,到底给乔治余面子,挤出一丝苦笑来。
她到底没脸告诉乔治余自己这位亲妈有多丧心病狂,催婚如催命。
眼见着程屿找不见突破口,又不知从哪处得知乔治余归国的消息,便赶着跑来公司围追堵截,想把这位也发展成自己的乘龙快婿。
她也说不出口,她妈对她结婚生子的执念近乎病态。说得体面点,过分执着,说得难听点,快要疯了。
更何况她家这些凌乱不堪的过往也不是三句两句说得清。程屿那门对门的邻居是没办法,可她不想在这位多年的老友前丢掉最后一分体面。
江练在脑子里一过,只得模棱两可地交代:“我妈那个……着急我现在还不谈恋爱。周围但凡出现个男的就紧盯不放,估计你青年才俊的形象深入她眼,这不程屿抓不到,干脆就来抓你了。”
乔治余显然有些惊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江练捂着脸,叹气:“我去看看吧。”
老天保佑,她可千万别跟江芸在这大庭广众下吵起来,那她可真就要提前退休,麻溜儿滚蛋了。
可人刚起身,双腿还没站直,就被乔治余给按下了。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乔治余眼角朝着办公室外扫了眼,正好扫见了在自己工位上坐定,和美术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夏殊。
江练不解其意:“你干嘛?”
乔治余凭借记忆做了总结:“江阿姨脾气不是很好吧?”
江练回他一个生无可恋的笑当做回答。
何止是不好,但凡这些年她妈的脾气正常一点,两人也不至于闹到这步田地,大可对着过往一笑泯恩仇。
乔治余了然地点头:“咱俩一起。阿姨能找到这儿说明是个行动派,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你试试交给我解决?先带着阿姨参观下公司。”
江练满心茫然,正想问你解决什么?这公司有什么好参观的?那边助理又满面难色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视线里,身后还跟着个已是迫不及待的江芸。
乔治余拍拍她的肩,重复道:“交给我。”
乔治余向来说一不二,做事也从不拖泥带水。他的手段江练自然见识过,也从不怀疑,危急时刻,他这么一说,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期盼他真能救场。
作为乔董好友的母亲,江芸自然受到了非比寻常的礼遇,也对乔治余“参观公司”的建议欣然允诺。
办公室里的人原本都各忙各的,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也早习以为常。江母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不去打扰,只安静地打量了一下这工作环境。
估计是想到了乔治余这老板的身份,脸色那面浮现几分满意之色。
江练满心不安地跟着乔治余和江芸在公司绕了一圈,最终看似无意地回到了《三十七度》小组那一亩三分地,心里还捉摸不透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眼见这边江芸“敌情”刺探得差不多了,张口向乔治余道谢,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然后乔治余云淡风轻地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那素日寡淡的脸上难得见了笑,虽是淡淡的,也十分养眼:“不客气,作为江练男朋友,这是应该的。”
江练:“……”
所有人:“……”
几秒钟后,虽没人开口说话,办公室的气氛却跟那年三十的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地炸了,光每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都能擦出一串串的火花。
夏殊正跟苗苗交代事情,听到这则“官宣”后难以自控地神色骤变,猛然抬头向二人的方向望去。
这一切都被苗苗看在眼里。
江芸也被这消息轰炸了一瞬,随即脸上有怀疑,更多的是欣喜:
“你真的是……”
乔治余点头:“是,我们才交往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他一边说,江练一边暗地里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合着这就是他说的解决办法?
可乔治余这忍耐力绝非常人可比,他轻轻嘶了一声,愣是给抗下了。而这小动作被公司一部分的人看去,更是觉得眼前的两位上司在那公然打情骂俏。
江芸更不必说。
她本就日夜惦记着自家那怪胎女儿不恋爱、难出嫁的大事,这几日社区活动时又被几位同龄人好生刺激了一番——这个年纪的男男女女在一起聊天左不过就是家长里短,谁家女儿女婿职位高、赚钱多,谁家孙子眼睛大长得美。
可每每问到江芸头上,她那嘴巴都跟粘了胶水似的,没脸张口参与一个字。
她出生书香世家,家境优渥,自有骄傲。虽婚姻破碎,却也那么遮遮掩掩、外表光鲜地过来了,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说三道四,颜面尽失。
这日又有一家子女结婚,再向江芸一问,得知江练仍然连个男人都没有时,众人难免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起来。
于是回了家,江芸坐立难安。
邻居家那个程屿倒瞧着哪儿哪儿都好的,可人家把话倒是说得明白,也是个暂时不想恋爱的。
她向来是个钻牛角尖儿的专业户,江练从小到大为此吃得苦数不胜数。如今一个人受了奚落,更是犯了老毛病,顿时理智全无。在记忆里翻箱倒柜一番,想到了乔治余这么个待选户。
她深知女儿七寸:二人见面便是吵,可在公司带着大家的面儿,总得顾及几分颜面,不逼着江练给出点允诺,她绝不罢休。
不想这么冲动地跑了一趟,还真就有了意外收获。
江芸看着乔治余,怎么看怎么顺眼。她也不想逼得太紧,见好久收,找个借口便要走了。
江练心里虽然恨不得当场跟乔治余翻脸,可当着一众同事的面实在不好生事端,只得揣着一肚子的气,跟着乔治余一起把江芸送出了门。
两人一路沉默又回了楼里,乔治余忽然不知死活地开口,半开玩笑似的:“要不咱直接把证领了也行。”
江练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借着喝水偷听的夏殊噗一声,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配合着不久前那照片泄露后,飞满了办公室的传言,同事们眼中八卦之火愈烧愈烈,恨不得当场集体翘班,找个地方一吐为快。
江练暗中瞟了瞟,夏殊那握着杯子的手攥得骨节发青。
再看乔治余那游刃有余的神色,江练忍无可忍,一脚狠狠踩上他那价钱不菲、光洁干净的皮鞋,冷着脸进了办公室。
乔治余不急着追进去,而是又朝着夏殊的位置瞥了眼。
让他意外的是,位置空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