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外头的天早已黑透，落地窗下满目繁花灯火，绚烂得有些不真实。
江练稳稳当当地坐在办公室里，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大半个晚上了。眼见下一次测试的日期渐渐逼近，她那骨子里的强迫症倒是又犯了起来，对着文本的几处高潮情节点琢磨了起来，替换了多少情节都找不到感觉，干脆耗在办公室把一些游戏的乙游翻了遍。
等她从满屏花花绿绿的图片和文字中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办公室外面的灯差不多都已经熄了。
只有一处。
江练微怔，看着外面工位上埋头对着数位屏使劲儿的夏殊，忍不住被逗笑了。
本也为自己已经够拼命三娘，没想到这边还有个“拼命三郎”。
更别说夏殊是个跟公司项目合作、千请万请的大神，他原本是犯不着这么鞠躬尽瘁，哪怕随便划划水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敬业的人真可怕。
江练想着想着，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了。
不是第一次了。
她对夏殊的存在再无防备，仿佛他的无处不在已经成为了一种自然。
其实想也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左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跑到自己面前刷存在感，只是他刷得无声无息、刷得不动声色。
日子久了，哪怕是一只哥斯拉天天在眼前乱晃，他也习惯了。
江练沉默片刻，走到单面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往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脑子里光顾着如何同他针锋相对，叫他节节败退，这样认真安静打量他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不开口的时候多了股内敛沉稳的味道，和他英俊青春的外表十分不符，却也有种莫名的蛊惑力——总人引得人忍不住浮想联翩，这少年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打磨出这样一副叫人想要考究的皮囊？
而回想着二人相识至今的一幕幕，江练忽然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有夏殊在场的时候她的生活真很像脱离了现实的乙游，哪怕经常被这“祖宗系”对象挤兑得火冒三丈，想对他巴掌伺候……
可她不得不承认，有他在，她的身边仿佛就变成了她最爱的游戏。
喜怒悲欢都带着脱离现实的鲜活。
她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面前认真工作的夏殊就冷不丁地抬起头来，和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江练：“……”
她一个激灵，好似脑子里的想法都被他看穿了似的，竟没出息地下意想躲。
可刚弯下身子，才想起了这是单面玻璃。
江练羞愤中带着点对自己的无语，她咬牙直起身子，心说有什么好怕的？越躲越是欲盖弥彰。
于是她干脆轻轻敲了敲玻璃，推开门：“还不回家？哪部分的CG用得着你这么费力，比美术组那边还能熬？”
面对贸然推开的门，夏殊并不意外似的抬眼：“前面几张的细节。他们改过后我不太满意，不如自己上手。”
江练对这丧心病狂的强迫症心里多了几分赞许，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翻车的任务计划，以工作话题收尾：“毕竟工作量大，你记得多和他们交涉。辛苦夏老师，我先走了。”
小祖宗没吭声，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专注得跟钻进屏幕里了似的。
江练瘪了瘪嘴，忽然自觉没趣，到底还是太惊弓之鸟了。
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刚走出办公室，就听他忽然开口道：“等等，有东西给你。”
“什么？”江练又一次习惯成自然，以为是与工作相关，抬手去接，一叠沉甸甸的东西却忽然放在了她的手中。
这重量来得猝不及防，压得她整个人一歪，脚下那双恨天高也狠狠一扭，整个人朝后头栽去。
她还来不及惊叫，夏殊就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接住了从她手中滑落的一叠档案袋，两个人间的距离顿时缩进了大半，几乎身躯相贴。
一刹那，江练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煮起了一锅粥，飞奔过无数画面。
这些画面并非空穴来潮，而是她这整晚呕心沥血搜集乙游CG资料，有拥抱的、有亲吻的，更有让人脸红心跳的。
而其中那么一副，也正是江练觉得最具参考意义的——好巧不巧，竟然和两个人此刻的姿势一模一样。
那CG的背景是宇宙星空，身后是绚烂的星云与耀眼的银色，别提有躲动人心魄。
而此时窗外的黑沉沉的夜景趁着万家灯火，多少也有了点画面里的那味道，仿佛二人真的置身于璀璨星河。
估计有着那些画面做铺垫，江练心里那点子在现实中为数不多的浪漫细胞，好似烟火在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开，困扰了她整晚的思路也茅塞顿开，伴着脑袋里那漫天的粉色烟花，好不壮观。
她下意识喃喃自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见夏殊似笑非笑的声音：“想到什么？”
清冷的声音立刻把江练拉回现实。
夏殊也是个知进退的，见人站稳了，立刻就收回手来，又把那险些掉落的档案当稳稳地捧在了江练面前。
他问：“知道自己刚才什么表情么？”
江练回过神，故作淡定：“什么？”
他好整以暇地道：“我差点以为你要把我吃了。”
江练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她眉头一拧：“其实我刚才是想到了——”
“琢磨出灵感了？”这臭小子脑袋不是一般的灵光，“理解。做游戏的精神状态都挺美妙。这档案袋你拿着，里面是一些人物的美术素材，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江练的大脑刚才好一番沸腾，反应了片刻才忙接过来：“人物素材？咱们草稿都定了吗？”
夏殊说：“不是三十七度，另一个。”
“还有哪个？”
夏殊顿了顿，无奈道：“我说江总，你手中除了三十七度还有哪个？你那个独立游戏，这么快就撒手不管了？”
他言语的功夫，江练已经从袋子里抽出几张画稿来，不由得惊了。
都是些极其精细的、偏像素风的原创美术素材，有人物，有场景……总之游戏中该有的，几乎都在这袋子里，数量多得叫人咋舌。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些素材的风格，竟跟她发在某站上的开发日志风格有着九成以上契合……
说是能直接拿来用都不为过。
江练嘴巴张了又闭，还是复杂地问出口：“你这些天都在搞这个？”
可静默了一瞬，眼前那清清凉凉的香气忽然近了。
她下意识抬头，脸颊却一亮，是少年伸手托住了她的脸侧，眉头微蹙地俯身向她靠近。
还没等江练躲闪，办公室外忽然传来乔治余幽幽的声音：
“江总还加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