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被江芸这猝不及防、疯疯癫癫的责问喷了一脸的唾沫,当场吓哭了。
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有同学、有老师,还有几位面熟的邻里街坊。
林林总总十几双眼睛,都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盯着江芸、盯着那嚎啕大哭的男同学。
疯了的人是顾不上颜面的人。男生被吓得够呛,江芸也愣是不撒手,反而被那愈发刺耳的哭声刺激了脆弱的神经,她自觉得嚎不过那男生,最终只能凶神恶煞地往他肩上一拍:
“听见没,以后离我家江练远点!”
然后跟提着刚破壳的鸡崽子似的,骂骂咧咧地把江练一路拖回家了。
一直到了家……不,至今江练都能感受到,那十几双眼睛如影随形,或是诧异震惊,或是漠然嘲笑。
钉子似的深深砸在了她的灵魂里。
家庭环境的原因,江练平日在学校十分少言腼腆,身边的好友外除了程屿可说是再无他人。
而那次大庭广众的争执,没过几日就被男生传遍了校园,让她受了大半年的指指戳戳。
男生更是对她避如蛇蝎,再见时躲躲闪闪,眼睛里有惧也有厌。
就如同那天她看着江芸时的模样,仿佛她也是个缩小版的女疯子。
稍稍回过神时,录音里的江芸还在继续,说来说去还是一副苦口婆心、亲娘难做。
到底还是委婉了。
她自嘲地想。
录音里的乔治余鲜少应声,偶见江芸情绪过于激动了就象征性地安抚两句,不愧是见过风浪的人。
她又听了一会儿,不由勾起唇角。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好担心?如今真正见了江芸的歇斯底里,还有几个人能对她心怀爱意?
说巧也巧,脑子正转到这儿,手机就冷不丁地响起来了。
江练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接起了电话,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夏殊。
少年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倒也精神,语气中透着一丝轻快:“快午休了吧?早上因为工作走得早,看你睡着了就没打扰,昨晚谢谢你。”
还没等江练开口,翻车就先她一步启动任务,飞快给出了两项回答:
1、(冷淡客套)不客气。
2、(雪上加霜)别多想,我是怕耽误工作。
江练嘴唇微颤,只觉得心里乱作一团。听到他声音时,只觉着昨夜的情形历历在目。
她狼狈地从两项选择上移开目光,想自己给出一个不算违心的妥帖回答,却再次瞄到了电脑屏幕上那还未播完的录音。
然后她那满心的焦灼就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似的,瞬间凉了。
翻车给出的答案钻进了脑子,她脱口而出,语气冷淡中透着疏离:
“客气什么?也别多想,如今项目正要紧,我是怕你因此耽误进度。”
对面似是顿了顿:“昨晚其实……”
这次还不等翻车给出回答,江练就一个激灵打断:“我这边还忙,闲聊就算了,稿子多和美术组沟通。”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优柔寡断,干脆划清界限,“若非必要,不必联系。”
随即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眼镜上翻车删去了昙花一现的回答,转而向江练竖起拇指:“你出师了。”
江练心烦意乱,直接扯掉了眼镜。
她心里沉甸甸的,一时受不了翻车那儿戏似的游戏态度,仿佛生活中的方向指靠着几个极端的选项便能轻飘飘地抉择。但生活真的如游戏般一次胜出,就一帆风水吗?
可它是AI,它也只是遵循她设定的指令完成任务。
江练手掌抵着额头,再瞟见那录音只觉得愈发没眼看、没耳听,干脆一股脑删掉了。
此刻四下无人,也短暂地没了翻车的“监控”,江练只觉得心中那些面对自己的、真实的想法咕噜噜往外冒——
她不讨厌夏殊,她甚至觉得他鲜活有趣。
纵使翻车在她的指令下百般阻拦,她也避无可避地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她往日不曾有过的快乐与真实。
可能怎么办?
是,她昨夜短暂地勇敢了一次,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改变。
难道她就这样放任不管,等着旧事重现,等着江芸找到夏殊面前张牙舞爪、再次扒开她的伤疤?
难道她能接受他面对她时,和曾经那个男生、那些同学一样恐惧逃避,拿她当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疯子?
她不能。
别人她或许不在乎,但如果是夏殊……
她甚至不敢想象。
江练冷静了下,给外面的助理打了个电话:“晚点整理下夏老师那边剩下的工作发给我,再从助理挑出一位合适的对接人。”
该让生活回到之前的正轨了。
而另一边,张磊贼眉鼠眼地瞄着夏殊,觉着周遭的空气又开始结冰了。
屋子本就不大,夏殊虽然没开免提,可和江练的对话还能听得清楚。
这小子又在感情上碰壁了。
想起之前在夏殊家见证的那一出“好戏”,张磊壮着胆子安慰:
“其实这事儿吧……就是心里有个疙瘩,我那晚从渣男嘴里也听明白了几分。但这疙瘩真是急不得,有时候真容易适得其反。”
夏殊没吭声,神色淡漠地转着手中的笔。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张磊觉着他眼里浮现了几丝隐含怒气的戏谑。
见他不答,张磊心里愈发纳闷:“夏老师?”
夏殊弯了弯唇,忽然道:“好。”
张磊一个哆嗦:“好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张磊一眼,拿起椅背上的外衣,起身便要走:“这边还剩点收尾,我截止前给你。后面如果不是急事,咱们都线上沟通。”
哪怕经历了昨夜的信任后,也说什么都要推开他、躲着他是吧?
想真当昨晚、当之前那晚、当每一个夜晚什么都没发生事吧?
若真是讨厌也罢,可她对他并非厌恶,却也想一躲再躲?
夏殊默不作声地咬了咬后槽牙。
门都没有。
张磊只觉着风雨欲来:“我说大哥,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喜……你贼喜欢江总,但强扭的瓜不甜啊!”
夏殊似笑非笑:“我给某人脱敏去。”
张磊抹了把汗:“你这……哪有你这么追人的?适度啊!保持距离最重要!”
夏殊稍带不屑地一挑眉:“别拿我跟他们别。”
说完,人一溜烟跑了。
张磊还在屋子里琢磨着“他们”是谁的时候,休息室小屋的门砰一声被推开了。
他一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满身冷汗,瑟瑟发抖地转身看去——
他怎么把这祖宗给忘了!
只见堵了多日不见夏殊,只得跑来工作室守株待兔、在休息室小憩的莫鸳满面通红地冲了出来:
“那个姓江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