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一个“没”字还没出口,就听那边又道:“那你在家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别别别,我没什么事儿,你在家陪阿姨!”江练吓了一跳,连忙把声音提高了好几度,“阿姨身体还好吧?”
那边传来模糊而吵闹的电视声,格外有烟火气。夏殊嗯了声:“例行检查。我今晚带她回那边,你等我。”
江练:“你……”
话没说完,那便就不由分说地挂断了。
江练茫然地握着手机站在街头,大脑短路了片刻,到底还是被他那煞有介事的态度逗笑了。
而此时,乔治余已经被助理送到了家门前。
一路上气氛沉闷得可怕,乔治余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比平时还叫人觉着凉飕飕得吓人。
车子停了,乔治余既没有下车的意思,也不说话。助理心虚又煎熬地等了一会儿,才壮着胆子道:“那乔董,明天早上还是七点……”
乔治余忽然淡淡地道:“乔舟给了你什么好处?”
助理被他问得一个激灵,浑身发凉。他下意识朝后视镜望去,对上乔治余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矢口否认:“我、我没有……”
乔治余嗤笑一声,垂眸点起一根烟,也不戳穿他,就那么不紧不慢地吸着,静静地看着窗外。
助理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乔治余不说话更可怕,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压力,最终只得豁出去似的:“对不起乔董,我一时财迷心窍。我……”他咬了咬牙,“我明天不用来了吧?”
乔治余这才冷淡地拉开车门,丢给他几个字:“别让我在本市看到你。”
一直到乔治余没了人影,助理还傻愣在驾驶座,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意思是他以后别想在本市混了。
乔治余进了门,开灯,偌大的房子让人觉得凉飕飕的。保姆悄无声息地迎上来,将他引到了餐厅:“乔总,您母亲刚才来了,说是听说您病了,怕您没胃口,做了点您喜欢的。”
他扫了眼桌上那些看似丰盛的菜,嘲讽地笑了。
他喜欢的?
怎么他很喜欢里面那让他过敏的芦笋吗?
“我不饿,你吃吧。”他敷衍地扭过头,“不吃就丢了。”
保姆犹豫了下:“她还说让您给她回个电话……”
乔治余好像没听见似的,径直回了书房,联系另外一个助理:“你晚点去那边的家,当着所有人的面转告乔舟,少借家里人给我打人情牌。自己没本事丢了项目别想让公司有一分的贴补。”
那边助理被他森森的语气吓了一跳:“您父亲下午去了趟公司,说是这事儿到时候再谈……”
“谁来都没用。”乔治余不耐烦地打断,“那好,你再向我爸转达。当年是他说让我们兄弟几个各凭本事,适者生存。我就当忘了他们那时的轻视不公,他们最好也兑现承诺——既然把公司交到我手,一切就都由我说了算。”
助理:“……”
这谁敢说啊?
乔治余那边却已经挂了电话。
可放下手机的一瞬,乔治余忽然好似失了力气,眼前金星乱晃,脑子嗡一声,险些晕过去。
估计是病没好全,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又吐了个干净,现在整个人脆弱得摇摇欲坠,一点食物都没有的胃更是被捏成了一团似的难捱地抽搐。
他一路强撑着去了厨房,无视了桌上那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满汉全席”,从出橱柜里扒拉出来一盒泡面。
保姆闻声出来,满面疑惑却不敢言地上前要帮忙,被乔治余挥手赶走了。
这泡面是江练留下的。
他记得那段时间是《三十七度》项目刚成立,她忙得不可开交,要和他对接的东西多得数不过来,昏天黑地地在他家里熬了好几晚。
当时上个保姆刚赶走,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本来就冷清的家就跟那冰窟窿似的,冰箱里除了冰水外再没能入嘴的。
江练平时也是个不大下厨的生手,却也被乔治余这丧心病狂的“不食烟火”给惊到了,于是火速购入一箱泡面和满兜的速食,这才没在那几日饿死。
其实乔治余很少吃这些东西,可那段时间的日子却历历在目,桌上的面还没好就好像闻见了泡面的香气似的。
而一想起江练,他脑子里那些稍微久远点的记忆也一股脑地涌了出来,一直倒退回他刚上大二、也是和江练初遇的时候。
作为家里老幺,他平时倒不太受爸妈关怀,反倒是自己那俩能力平平但圆滑擅言的兄弟备受宠爱。
他当时清楚地记得,乔父在几个孩子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乔家家大业大,未来肯定是要交给有能力的人,他绝不会偏心一分,公平以待。
可乔父却是嘴上一套,做出来又是一套。
他从家中得到的东西,与两位兄长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哪怕他比两位兄长优秀、比他们表现得完美,哪怕众人都赞他,父母的肯定都会落到他们的身上。
那年家里资助校方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编程大赛,他作为在校生本被家中委以重任。可到了最后,他进行准备的大赛策划书还是被乔父轻扫一眼就丢到一旁,最后选了乔舟那花里胡哨的那版。
而本该夺得冠军的江练小组也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关系”,遗憾拿了个季军退场。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那时尚还年轻气盛的乔治余难以接受,可一张张面孔前,他仍竭力保持着平日里的“完美”。
直到大赛结束,“惺惺作态”了一天的乔治余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那根弦就要断了。
然后到了傍晚,他看到了还在活动室改程序的江练。
那时候江练不似现在,“社恐”二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说话时总是低着头、垂着眼,声音小得像蚊子。
或许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乔治余风度翩翩地就今天发生的事委婉地向江练道了个歉,并点到为止地对她的能力表达了赞许。
这一套在乔家家里、在他平日耳濡目染的环境里很吃得开,各个都擅拐弯抹角带打哑谜,直话直说好似要命一般。
可落在江练耳中,却听得她满面茫然,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后她缩着肩膀,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没事儿,我们都不在意。谁做得好,我们心里都明镜似的。”顿了顿,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活动的策划,你的那版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