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一直觉得,只要天没捅出个窟窿,大家都能好聚好散,所以很多时候眼睛都是一睁一闭,不想把事情闹到无可救药。
人这一生几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可真正能陪在身边的有几个人?
可这套规则放在感情里,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乔治余脸色是病中的苍白,衬得他此刻的神色更是冰冷得骇人:“江练,我虽然不赞同江阿姨过于偏激的处事和言谈,但她有些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你仔细想想,你和夏殊真的合适吗?你们才认识多久?他才追求了你多久?”
说着,他好像拉扯回了一点理智,把外露的情绪一点点收了回去,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当然,夏老师很优秀。可没经历过细水长流的感情,来得快,却得也快,你和他不一样,不是吗?”他用那种冷淡的、却运筹帷幄的语气下了定论,“对于他这种高傲自大、以自己为中心的年轻人来讲,这种一时兴起的感情不过是消磨时间的罢了。”
“江练,我不是想阻止你和别人在一起,可你和他,我怕你会受伤。”
江练静静地看着乔治余,没吭声。
今天的乔治余对她来说有点陌生,却也十分熟悉。
因为江练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是那个乐谈同事们眼中神出鬼没、各方面条件优越得就跟那个言情小说里抠出来的霸总似的,连顾今唯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此时江练终于看到了他平时的模样——他在生意场上心有算计,与家中勾心斗角。而他们之间,他隐藏了自己那份感情,选择了步步为营,为她打造出一只富丽堂皇的笼子。
她忽然想起乔舟那晚带着嘲讽的声音——
你就是他养在手中的金丝雀。
彼时她不知情,虽然心中有几分膈应,但总觉得是乔舟这类的有钱人夸张了。况且自己工作上问心无愧,这世界上难不成还会有人嫌多?
可嘲讽的是,如今一看,人家或许真的不在乎自己累死累活赚来的仨瓜俩枣。
江练没理会他苍白的说教,只觉得有些答案要听他亲口说出才算完:
“刚才那助理说得话是真的?乐谈真是你特地为我开的公司?”
见乔治余一怔便要开口,江练便淡淡地提醒:“你最好不要再骗我一次。”
沉默了片刻,江练听他说:“是。早在你毕业前我就做好准备了,所以你一毕业,我就把你请了进来。”
听到这回答,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江练张了张口,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心想,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侮辱吗?
乐谈的项目对她来说虽然是工作,却也是她一步一个脚印和那些同伴们日夜不休打磨出的珍宝。可对乔治余来说,乐谈不过是他用来利用绑住她的工具,其他的,在他眼中全都不值一提。
太讽刺了。
乔治余看透她的心思,沉声道:“别胡思乱想,你的能力有目共睹。”
江练嗤笑了一声:“当然了,这不用你说。”
乔治余一愣,看着她骤变的态度,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江练也不看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换了个话题:“乔治余,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江芸女士……就是我妈,水火不容吗?”
乔治余嘴唇抿成一条缝隙,没应声。
江练也不管他,继续说:“除了她带给我的那些痛苦的回忆,我最不能容忍的是她剥夺了我的自由,一点不剩。知道吗?上学的时候,她怕我和男生偷偷打电话,每次去洗手间我都要大敞着门,方便她的监视。”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清澈而疏离,“所以当我走出那个家的时候,我就想过绝对不要再回头,没人能再剥夺我的自由。”
“我今年才二十多,我有梦想,我有自己大把的好时光,所以我以后的路怎么走、和谁走,都由我自己决定。”江练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都从心中混着血泪挤出来似的,“你想打着对我的感情做幌子,在你大手一挥造出的舞台上专为你一个人跳舞唱戏吗?”
乔治余心中像被刀子重重地捅了个穿:“江练,我从没想过——”
她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轻轻一放。
当一声,仿佛给这场谈话敲响了结束的尾钟。
江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乔治余无力扯了下唇角:“说到底,都是为了夏殊,不是吗?”
“查查你那个助理,最近乔舟变着法的联系我,你觉得是巧合吗?”江练没接他的茬,“你们家简直一团糟。”
出了餐厅,江练没急车回家。
这才走出几步,她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再不见刚才一点的精气神。
说不难受是假的。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乔治余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初他诚心实意地邀她进乐谈,那是个还没成型的小游戏公司,他完美地隐藏了自己那把人惊掉下巴的家世,装扮成了个心有理想却不得志的富二代,愣是创造出了鸡血打满、团结向上的创业公司假象。
然后他们一步步地看着公司成长,从一炮而红的《繁星之恋》到今天的《三十七度》……
江练鼻子一酸,她使劲儿揉了揉。
就快要真正画上句号了。
夜色浓得好似化不开,一团团地堵在了心里。江练正一个人在街头对着车水马龙悲春伤秋的时候,夏殊那边就跟有心电感应似的把电话打来了。
江练打起精神:“喂?”
“还没回家?”夏殊听见她那边嘈杂的声音,“我今天陪我妈去医院来着,晚上也不回去了,家里给你留了饺子,回去记得热热吃。”
简简单单几句话,江练忽然就觉着心脏被狠狠揉了一把,碎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小子从认识起虽然有时候挺烦人,但好像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虽然有时候表达感情的方式有点太过自我霸道,可对她的隐瞒却是少之又少。
想起这段时间与今晚的那些乱糟糟,江练深吸一口气,竭力把眼泪给忍了回去:“知道了。”
听出了不对,那边一顿:“你怎么了?”声音忽然紧绷起来,“你是不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