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屿的语气太过自然,倒是让江练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冷不丁抬头,正对上他那双褐色的眸子,清澈而温暖,带着适可而止的担忧。
江练本想矢口否认,可觉得在这双眼睛下什么都是无处遁形,只得破罐破摔一咧嘴。
可话到底没说得太直接:“你觉得结婚代表什么?”
听到这两个字,程屿的神色有短暂的凝固,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这能看透人心的人精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下:“分人。对有些人来说是责任,有些人是安全感,有些人……”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是承诺。”
江练:“……”
他是不是在她家装监控了。
“不过在爱情的前提下,婚姻的本质大多都是相同的,比如说是一个交代或印记……”他不紧不慢地道,“因为只有够爱,才会想到婚姻。”
江练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些发堵。
她很自然地关联到那最后一句话的反面:
所以在某些人眼中,拒绝婚姻就代表着爱还不够吗?
忽然,房间外传来一阵尖锐的争执声,打破了二人的交谈。
江练和程屿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莫鸳来闹事的情形,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出门查看——
结果叫让人意外。
一个圆脸的可爱女孩哭得眼睛通红,她一手扯着周杰的耳朵,不顾周围人苦口婆心的劝阻,骂声好似年三十中的鞭炮:
“天天忙得不见人影儿,发消息也不回,你那手机是摆设吗?我也是摆设吗?!”
身边的伙伴都是一群小年轻,遇到这情形只能磕磕绊绊地劝架,还是程屿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游刃有余地说和。
没过多久,双方渐渐冷静下来,江练在小姑娘抽抽噎噎的描述中了解到了一切。
她和周杰是恋人,二人刚在一起不久,本该是热恋期的时候,却正赶上工作室成立。
初期工作量虽然不少,但也不至于挤压到生活,可周杰是个“单向脑”,对这次的项目又有十二分的热情,努力起来就没个头,自然就忽略了本该悉心关怀的恋人。
看着小姑娘哭,周杰心里也不好受,可这大直男涨着脸开口就道:“你发我的我都看见了,我这,这不是太忙忘了吗?”临了,竟还补了句,“有些不太重要的话,我回家了再跟你聊不行嘛……”
这话一说,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
而刚平静点的小姑娘更是一跃而起,一把掐住周杰的脖子:“不太重要?什么不太重要!我要的只是你的一个态度!”她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你以为我真的要逼你句句有回应吗?十次中哪怕有两次,你好心跟我解释一句在忙,我会不理解吗?!”
“可你说什么?你看到了,你忘了?你整天守在电脑前,连解释的两个字都吝啬吗!”
她这一暴走,工作室的人又七手八脚地上来劝,最终以周杰诚心认错收尾。
程屿从中多番调和,最终给周杰放了两天假,愣是把这个游戏脑袋工作狂给劝回了家。
而小姑娘的那几句话却仿佛一声声地敲开了江练心里那道门。
阳光洒进来,有些东西也渐渐清晰了。
原来是这样。
她想。
原来结婚不是根源。
或许他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态度、一个承诺。
送走了两人,江练心里感慨万千。
看着小情侣别别扭扭的背影,她忍不住问:“你说,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地深爱着对方呢?”
程屿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江练身上。
他说:“你可以问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她,你的未来会不会因此崩塌?”
江练满腹心事,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注视。
她思索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程屿,等发行商的事谈好了,我请客,咱们工作室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另一边,夏殊正在朋友家看猫。
之前承诺过要给江练的小猫崽子如今已经差不多可以抱走了。
可这几天他天天来,天天看,走前却又给留了下来,弄的朋友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但朋友记得,夏殊之前说得很清楚,这猫是要送给女朋友的。
配合着他这几天明显不太明朗的情绪,这次终于逮着机会,一针见血地问出口:“你和女朋友……分啦?”
夏殊撸猫的动作一顿,脸色顿时冷下几分。
小黑猫打着呼噜趴在夏殊腿上,原本是满身的享受,却猛地感到一阵寒气逼人,张牙舞爪地跑了。
在朋友贱兮兮的、不怕死的注视下,他只吐出两字:“没有。”
“那就是感情生活不太顺利呗。”夏殊的朋友不多,但一个个都心直口快,“知道你谈恋爱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哪个人能受得了你啊?说实在的,你们坚持了这么久我都没想到……”
可说着说着,他就觉出不对了。
夏殊的神色并非想象中的愤怒或不悦,反而好似陷入了一种挣扎的茫然。
朋友心里咯噔一声,忽然觉得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他思来想去,最终是又尴尬又心虚地找补一句:“我,我开玩笑呢,你也别听人瞎说,好不好的只有自己知道。”
见夏殊没吭声,又咬着牙道:“真的,你们既然没分……那肯定没问题,总没有俩人相处着痛苦,还能在一起的理吧?”
不想这一句,更是说得夏殊脸色微微发白,打了个招呼就走。
一路上,他忽然想起母亲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他正值叛逆期,母亲病情虽已好转,可他却仍事事放不下地替她准备、决定,稍有不尽心意,母子俩就是一场争吵。
当时母亲是这样说的:
“你知道你的自以为是,会给让人带来痛苦吗?”
他难以自控地回忆起两个人的争吵,江练的无奈。
让人潮涌动的街道,他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忍不住失魂落魄地想:
我,让她痛苦吗?
可还来不及给出自己一个答案,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是个陌生号码,夏殊心烦意乱间干脆按掉,可当那电话锲而不舍地再次响起时,他终于察觉到不对。
电话接起,那边率先开口:
“夏殊吗?我是江练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