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的,刚从工作中分离的江练脑子还不太清醒。她茫然地反应了片刻,仍不知其意:“拿回翻车,什么意思?”
陈妤又犹豫了下,才继续硬着头皮开口:“练练,你知道我们设计这东西的初衷其实很简单,它就是为了乙游而生。我和高曼宇的矛盾是意外,所以项目多少有点搁置,我就想着反正你被这些桃花缠得没办法,眼镜也需要一位专业的人来试用,所以……”
话没说完,江练就已经听出她的意思:“你之前觉得这只是个玩具,没想到真的能在我的感情生活中起到作用?”
“是。”陈妤又犹豫了下,还是承认了,“玩玩可以,但是不是别太刻意了?比如夏殊,其实我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你是不是抗拒得太过了?”
江练静静地看着陈妤片刻,还是朝她笑了笑:“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做戏还是真把式你怎么分不清了?”
陈妤一咬牙,豁出去了似的:“可你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吧?其实我虽然站在你这边,可阿姨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
江练的笑容有点淡了:“什么担忧?”
两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陈妤虽然看出她的情绪不佳,却偏要“忠言逆耳”:“你现在觉得一个人自在,可再等个十年二十年呢?练练,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谁都避免不了,可你到老了早晚要有个伴。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好,是不是?”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令人尴尬的寂静。
江练已经是非常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听你这腔调,别弄的真跟我妈似的。”
她分明已经不想再谈,却不想撕破脸皮,不咸不淡地给了她一个转移话题的调侃。可陈妤狠下心来,觉着话都说到这里了,干脆直接把窗户纸戳破:
“阿姨比较偏激,但我们都是为你好。你现在倒真不急着恋爱结婚,但你心理那个疙瘩、那些个问题,不能不管不顾地任它生长,趁早解决才是……”
可话还没收尾,江练倏地扭过头,冷不丁开口打断:“那你呢?你倒是早早地给自己找了个伴儿,难道你就觉得很好了?”
陈妤被这毫不拐弯的话噎了个彻底,一时回不过神,嘴半张地愣在那里。
江练也顿时反应过来这话伤人,可心中又满是火气,胸口一起一伏地沉默着。而陈妤的嘴巴一张一合,最终还是自嘲地笑了笑:“对,我这么失败的人生有什么资格向你说教?”
江练心里一紧:“我不是……”她心里怒气又无故平添几分,“你的人生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男人绑定?为什么偏要他的错误来左右的失败与成功?”
可一聊到症结上,陈妤反而躲闪了。
她逃避得轻车熟路,好似开启这个充满矛盾的话题者是旁人一般,带着抹让人恼火的笑容转移话题:“怎么还越说越真了?没事儿,眼镜你想留多久留多久,别忘了多帮我们做做改良,我们江总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
她那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早先都是江练在无理取闹。
本来稍熄的一股邪火又满当当地涌上了胸口,可陈妤却脚底抹油,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道了声晚安,钻进屋子里不再出声。
江练一个人坐在寂静的客厅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最终无奈地嗤笑出声。
原来谁的生活都是一团乱麻、自顾不暇,却总想着帮别人理出个头绪来。
她看着桌上的眼镜,满面默然地想:至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吧?
第二天一早,夏殊准时敲开了江练家的门,二人平静地吃过了早餐,平静地打招呼聊天,看似一切顺利。可这平静中却仿佛涌动着汹涌的暗潮,只待时机,蓄势而出。
早餐后短暂的分别,江练回家换上了COS服。巨大而厚重的头套下,被架在鼻梁上的翻车已经开机,开始了全天的备战状态。
江练对着屏幕里也换了一身“战袍”的小黑猫眨了眨眼:“准备好了没?”
翻车有样学样地也向她抛了个媚眼:“当然,预祝我们都顺利通关!”
此话一出,江练心里没有来地忽悠了一下。
她总觉着这话是flag,就这么狠狠地立下了。
时间虽然还早,可漫展的展馆已经颇有人山人海的架势。从驶入停车场开始的一段路就能看到那些或是怪诞、或是夸张的角色兴冲冲地结伴而行。
对于江练来说,漫展是和现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连空气都仿佛带着一股她所喜爱、令她钟爱的味道。
刚下了车,她和夏殊就被两个来逛展子的游戏粉丝拉着合了照,还被塞了两个亚克力的钥匙扣当做小礼物。江练眉飞色舞地跟着他们道谢,一时间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好似脱笼的小鸟。
但身为旁观者的翻车却不能坐看她兴致高涨,及时泼了个冷水:“请看看左上角的任务提醒,记住您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伴随着它的话一出,左上角的几个字飘乎乎地扩大、飞到了她的眼前,满屏乱转。
江练啧了一声,心里一面腹诽翻车扫兴,一面到底还是重新整理了心情,进入备战状态。
对,今天有任务在身。
今天的好感度不降它个十点二十点的,她这么多年的乙游就算是白玩。
袍子里的手暗地里狠狠掐了一把大腿,江练深吸一口气,透过头套看着夏殊的背影,小跑几步跟上去,张口就是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怎么安排?先陪你逛摊位还是拍照?”
夏殊的头套是个怪异中透着好笑的“双面魔法老头”,他那清冷的声音从这玩意儿里过分违和地传了出来:“你是出来玩还是工作的?漫展你逛了多少年了,要什么安排?想去哪儿去哪儿!”
江练干脆不吭声了,只贴着夏殊的身边走,像抹存在感极强的游魂,也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他拍照,她提相机、帮忙摆Pose,让她加入也来者不拒,配合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无趣至极。
可这里志同道合的伙伴不要太多,展子里的热情几乎要把江练淹没。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夏殊正和不远处的一家三口合影——大火了很久的间谍过家家,小小的女孩戴着粉色的发套,俨然是一个活灵活现的阿尼亚。她荡着两只短短的小腿,骑在“黄昏”父亲的肩膀上,一手抓着夏殊的发套,咯咯笑个不停。
江练倚着身后的墙壁,透过孩子的笑脸,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她比这孩子大不了多少,放学后偷偷跑到程屿家里打游戏,也是笑得这么开心。可没过多久就被闻讯而来的江母扯着头发拖走了。
换作别家孩子挨打都是因为贪玩,可她挨打的理由着实叫人觉着匪夷所思——和她相处的对象是男孩。
江练从小队江母言听计从,可就游戏这件事记吃不记打,不管挨过多少巴掌、受过多少苦,可只要一得空就往程屿那塞满了游戏机的房间跑,这般惊天动地的毅力几次也让江母纳闷,不知道自己家姑娘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可只有江练知道,那个小小的房间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唯一的快乐。
此时此刻,她羡慕眼前这小孩儿,却也真心为她庆幸和愉快。
正想着,那边夏殊合照结束后直接挤到江练身边:“想什么呢,不开心?”
江练眼睛一眯,看着那密不透风的老头头套,心说这小子长了狗眼吗?怎么什么都躲不过他?
她不动声色地开口:“没。就是履行职责,你玩开心了最重要,不用在意我。”
夏殊的声音明显是气得发笑:“什么职责?我叫你来漫展是叫你给我买水提包?”
江练啊一声:“难道不是吗,夏老师?”
隔着头套,江练能感觉到夏殊长长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被气着了。
可下一秒,脑袋一凉,这小祖宗直接把她头套给扯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江练被吓了一跳。夏殊的身后的柱子上正好挂着半面镜子,照出她那张被头套刮得凌乱的头发、惊魂未定的脸,回过神后不由怒发冲冠,阴仄仄地咬牙:“你找死是不是!”
夏殊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套,一手抓着江练的头套,嘲讽地一勾唇角:“生我气了?不装木头人了?”
江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失控。翻车比她还快上一拍,迅速在屏幕上给出两种提示回答:
1、(倒打一耙)是你故意找茬在先。
2、(阴阳怪气)别拿自己当回事儿!
江练眼珠飞快扫过两个对话框,如获大赦一般在第二个上短暂停留,选择了她平日里深痛恶觉的阴阳怪气:“哈哈,自我感觉挺良好。不好意思,无聊久了有点暴躁。”
哪知夏殊却微微皱眉地打量她,忽然话锋一转,俯身盯住她的眼镜:“我记得你不近视,漫展还戴什么眼镜?”
江练:“……”
翻车:“……”
一人一AI顿时汗流浃背。
好在有前面的铺垫,江练飞快进入状态,开窍了似的脑子里涌出了招子。她没有此地无垠地解释回答,反而扶着眼镜嗤笑一声:“陪你逛漫展是履行赌约,难道我戴个眼镜、换个发型都要给夏老师说出个所以然吗?”
夏殊刚提起一口气,江练这边继续火上浇油,干脆作势摘下眼镜:“不过么,今天特殊,你觉着我戴眼镜不舒服?我摘就是了。”
二人面对着面、眼对着眼,江练明显看到夏殊黑漆漆的眸子沉了几分,如寒冬深潭,幽深冷冽。
但夏殊这种人,真生气的时候反而不是暴跳如雷。他强忍不悦,生硬地质问:“你当我带你来漫展就是为了履行赌约折腾你?你敢说自己不喜欢来这里?”
江练抱着手臂,目光默然地望着别处:“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该这时说,否则不就是坏了人的兴致?”
可这话一说,她也难免在心中自嘲:我可真是够讨人厌。
夏殊深深望她一眼,一声不吭地将头套丢给她,转身走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可送佛送到西,讨厌讨到底,江练干脆厚着脸皮跟在他身后,小声问翻车:“你觉着怎么样?”
翻车连连点头送出肯定:“惹人厌烦,效果拔群。”
江练心里却忽然有点五味杂陈,笑得鼻不是鼻、眼不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