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程屿这张脸，江练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
庆幸是没遇见夏殊，无奈是眼前是男人算是另一个麻烦。
江练很快回过神，默不作声地手往包里一掏，把翻车抓出来戴上，朝着程屿淡定地笑：“你怎么跑公司来了？”
程屿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眼镜：“我记得你不近视？”
江练随口应付：“最近用眼疲劳，配了副蓝光镜。问你呢，来公司干嘛？”
眼镜屏幕上只有江练能看得到的翻车在那专注地盯着程屿，看上去是在搜集资料。
加油啊，车！
江练暗地里帮忙使劲儿。
把他分析个底儿掉，到时候见招拆招！
“看你几天没联系我，生怕你就这么人间蒸发——”他话锋一转，“开个玩笑，本来是跟乔董约好几个人一起的，但听说他被公司的事儿耽误了点时间，现在跑去赶飞机了。”
江练满腹狐疑：“公司里是出了点事儿，那咱们改天？”
程屿一脸随和：“餐厅都订好了，就在公司不远，别浪费了。”他目光朝她身后一扫，看似自然地伸出手去帮她按电梯，“当然，看你决定。”
江练想了下，觉着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有点拿不准程屿的言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翻车多看几眼，好好分析。
于是江练点头应了，两人肩并肩看似挺亲密地站了一会儿，眼见着电梯上来了，程屿忽然道：“那夏老师也一起？”
江练愣了一瞬，循着程屿的目光一看，果然看见夏殊正不远不近地站在走廊入口那，依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江练被那目光盯得头皮有点麻：“他在那……”
“对不起，这事儿怪我。”程屿不疾不徐地道，“是我跟乔董说别打扰你工作才没提前告知，你跟他有约了？要不咱们就一起——”
话没说完，电梯叮一声响起，江练二话不说，直接把程屿推了进去。
“不用。”她说，“跟他不熟。”
声音不大，但最后那几个字还是趁着电梯门合拢前溜进了夏殊的耳朵。
她不太想去看那位祖宗的表情，总之肯定是不太高兴。
平时一对一作战也就得了，两个一起，她有点吃不消。
程屿也不置喙江练的决定，一路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眼中始终透着抹淡淡的愉悦。
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一样。
刚进了餐厅的门，江练就找了个借口直奔洗手间。
她见周遭无人，便敲了敲眼镜腿：“翻车，你觉得他怎么样？”
“老狐狸。”翻车简短地做了总结，“我收回之前说的话，总感觉这人城府很深，刚才在公司，他明明很早就看到夏殊了，”
江练皱眉，下意识否决：“太夸张了吧？程屿好歹也是个成熟男人了，至于耍这点小手段吗？”
这种情况她好像只在非现实的一些作品里遇到过。
翻车无情嘲讽：“亏你还是做乙游的，这点手法都不熟悉？你等着瞧，这类绿茶男到时候就会跟你说……”他非常应景地学起了程屿那副神色和语气，“江练，千万别有压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们做朋友也可以……”
江练忍不住跟着翻车的话设想了一下，认定自己应对无能：“他要真这样说，我怎么办？”
翻车坚定地告诉她：“以毒攻毒，你反问他，你真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情？看他狐狸尾巴露不露！”
江练：“……”
怎么怎么俗呢？
行吧。
她也没别的办法。
简单补了个妆，江练就跟个要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似的，做好了万全准备走出洗手间。可到了卡座，就被眼前的清醒晃得失了神。
眼前多了个人，年轻男生，看上去二十多一点，戴着副厚厚的眼镜，一眼望过去有点沉默寡言。
江练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经程屿介绍，此男生名为周杰，是他从大厂挖来的一位优秀程序员，为不久后的游戏工作室做铺垫。
而今晚的这顿饭并非是程屿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为了几个人未来的合作预热，而这位周杰正是程屿和乔治余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位小人才。
江练心里顿时觉得有点羞愧，认定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时什么以毒攻毒，狐狸尾巴都抛在脑后，连忙和周杰握手问好。
但她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这算惊喜吗？好歹也提前跟她说一声啊。
周杰一看到江练眼睛都亮了，整个人激动得脸红手哆嗦：“江……江总你好！我特别喜欢您之前做的《繁星之恋》我太喜欢了！现在还每天登录去走走情节、刷刷经验……”
江练连连安抚他，伸出手与他相握，可周杰太紧张了，紧紧抓着江练的手不放，还是程屿介入好说歹说，才把他手给扯开。
网上的评价好的坏的都看过了，但线下碰上这么狂热的粉丝还真没有过。江练心情顿时大好：“别叫我江总，叫我江练就行。哎，你跟我说说，你觉得《繁星之恋》对比其他的乙游好玩在哪儿？”
周杰结结巴巴地：“江、江老师，你不觉得我一个大男生玩乙游很奇怪吗？”
江练轻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你玩游戏是为了什么？”
周杰脱口而出：“好玩啊。”
“那不就行了？”江练睨他一眼，“打游戏就是为了快乐，还分什么男男女女？生活里那些个条框被来就够受的了，别往自己身上套绳子。”
程屿静静地看着江练，眸光微沉，眼底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而这话一出，周杰直接泪目了。
本来是聊聊未来发展意向的一顿饭，却成了周杰道尽心酸的吐槽大会。他眼圈通红地讲述着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玩乙游是怎么被身边人嘲笑的，又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篇为什么他会喜欢《繁星之恋》的玩后体验。
他愤愤地表达：虽然《繁星之恋》是一款女性向的恋爱游戏，可它的情节足够出色，所传达的感情足够动人，所有人都有感受它、享受它的资格！
江练听着，时笑时应，也想起了一些琐碎的心酸事。
那时候比现在再年轻一点，总觉得一个人打游戏孤单，遇到志同道合的就忍不住多攀谈几句，可往往会被几个人指指点点“咱们女孩子别玩这么可怕的”、“这是男人该玩的游戏”。
不是没辩解过，有人觉得热枪管和敞篷车是男人专属的浪漫，有人觉得蛋糕裙和蝴蝶结只有女人能够欣赏得来；有人觉得游戏是闪烁的第九艺术，想碰它必须跨过高高的门槛，有人觉得它低俗幼稚，是孩子们成长的绊脚石。
江练说得多了，能听进去的没几个。
日久天长的，她也懒的再开口，甚至自己悟出了一个道理——
恰逢此时，对面的周杰愤然一拍桌：“我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我想怎么快乐就怎么快乐！”
江练淡定地抿了口水，声音却字字有力：“非我族类，全是放屁。”
几人静默了一瞬，默契地一起笑了起来。
一顿饭下来，几个年轻人都熟了。
周杰本来想要一个江练的签名，却被江练婉拒了。
她笑着告诉周杰：“《繁星之恋》不是我一个人的作品，等哪天我带你来公司，带你见见整个团队。”
周杰一听，差点没激动得撅过去，让江练和程屿好生担心，一路将他送上了出租车才算完。
江练走在路上，仍觉得意犹未尽。
夜色如浓墨，衬得街头得灯光愈发明亮夺目，仿佛一条通往幻想世界的大门，她每走一步，心里都是亮堂堂、美滋滋的。
有人这么喜欢她的游戏，再没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她想着刚才周杰的话，忍不住稍微有点飘飘然：“你们眼光不错，我觉得跟周杰合得来，工作室要是成了，一定拉他入伙。”
话音落了半天，却没得到回答。
江练疑惑地扭头，正发现程屿正出神地看着她。